“风挟霜,剑带雪”这句话似乎在哪儿听过。教他这一招的, 自然是他冰姿玉骨、凛若霜雪的鹤仙儿。
彼时二人闲着无聊, 在春溪岸边弹石子打水漂。方才的那一式, 正是温恪缠着魏殳好久才学会的。他兀自洋洋得意, 却不知这弹雀的功夫竟有个好听的名字, 叫做“弹梅落雪”。
同样的招数,若由鹤仙儿使来, 定能在这飒飒寒风中绽出七朵灿烂的冰花,回风拂絮一样,那才叫漂亮。
温恪从袖中摸出一枚金锞子,抛了抛, 挑眉笑道“不过世家子弟弹雀的把戏。雕虫小技, 何足挂齿虽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想学, 我教你。”
岑照我向来目下无尘, 何曾受过这等辱没, 当即嗤笑一声“弹雀呵, 好大的口气。这番说辞你糊弄别人也就罢了,也敢来戏弄我”
掌灯右使此言非虚。
倘若饮冰剑法也能称作“雕虫小技”,恐怕举目中原, 无人敢在剑之一道上,妄称第一。
岑照我面无表情地拈起银响珠,手背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捏着珠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这枚鹤珠片刻前被他的体温焐得发烫,如今被这少年弹来,已然冷得砭人肌骨,捏在指尖,恰如撮着一团雪,正是“弹梅落雪”的典型特质。虽说这少年仅使出七分真意,但他身为公爷帐下亲兵,绝不会错认。
江湖传言,倘若剑法练到极致,就算摘取飞花片叶亦能伤人,所谓“万变无变,无招无剑”,大抵说的如此。
这一式“弹梅落雪”本该是剑招,却被人别出心裁地改作了指法,弹指要诀中,又糅合了饮冰剑法真意,多一分则呆板,少一分则俗套,这一分一厘的微妙权衡,实在妙在毫颠。
能将剑意融入指法,必然已将“饮冰录”学得炉火纯青,在剑法与指法上都有着极高的造诣。
可昨日曹玄机分明告诉他,“饮冰录”早就被阿鹤焚毁。倘若此话当真,那公爷帐下的残臣旧部中,必然出了一个天赋异禀、颖悟绝伦,却又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叛徒。
岑照我望着银响珠上纤灵秀雅的白鹤,眼底腾地燃起森森冷火。
鹤珠上沾了点泥污,是方才跌落青砖滚上的。白鹤的羽翼覆上肮脏的尘淖,仿佛有什么最心爱的东西忽然被旁人染指,转而背叛了他。
掌灯右使冷笑一声,从怀中抖出一方丝绢,将鹤珠上的雪泥一点点拭净。
这种向仇敌邀宠献媚、摇尾乞怜的狗,若被他揪出尾巴,就算是断指刺心、抽筋剔骨,也不为过。
冰凉的鹤珠滚入掌心,被岑照我一把攥住。冰珠硌得他掌底生疼,岑照我眯眼望着对面的少年,指节慢慢用力拢紧,迸出咔咔细响。
“我本想要你的命,现在,我改主意了将你的师父交给我,放你一条生路。”
温恪的脊背瞬间绷紧。他岂容别人伤了魏殳,这几日压抑的忧愁与愤懑一下子从心底燎上来,怒得指尖都在发抖。
温恪强自按捺下推刀出鞘的冲动,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飞雪在大殿回旋,那袭大红金线斗篷在寒风中张开飘动,灿若朝霞,刺得岑照我眼底通红一片。
片刻的沉默中,二人针锋相对,暗潮汹涌。凌霄宫很静,静得只有蒲团上七名香客祝祷的呓语。
尽管谁都不曾挑破,但岑照我几乎可以肯定,对面那气度从容、丰神俊逸的少年,正是他要找的平章公子。
除夕日三生石前的血滚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