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照我兀自嫉恨交加,蛇一般的目光从温恪眉间描到靴底,将仇敌之子的模样牢牢记住,轻声赞叹
“温有道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竟能养出这样光风霁月、高义薄云的好儿子,呵,我倒是有点儿羡慕他。”
温恪越是出类拔萃,岑照我便越恨之入骨。掌灯右使向来心胸狭隘,他只怨苍天无眼,这样的清贵家世、锦绣前程,本该属于他的阿鹤。
可如今呢卑鄙无耻的窃贼堂堂正正地晒在日光下,享受万民景仰;他却只能如荒冢游魂、过街老鼠,委委屈屈地隐匿在无穷无际的夜色里。
冰冷的鹤珠滚回袖底,妒火与怒火沾着这明霞一般的红斗篷,刹那间烧成一片。
岑照我长笑一声,背上负着的鸳鸯双刀呛然出鞘,挟着飕飕阴风,左右拦扫,直直向温恪面门掠去。
飞雪贴着发际扑来,温恪心下一凛,右手一弹,“醉东风”自斗篷底下飞出,左手顺势一抄,横刀相抵。三刃猝然相击,噌地一声,撞出一片金赤色的火星。
雪落在神像的珠冠霞帔上。
银袍卷着红斗篷,天尊高大的坐像前,二人执刀角力,握刀的手,相隔不过方寸的距离。
温恪眯起眼。对面枯藤色的竹笠斜斜地压下来,隔着飘飞的细雪,温恪只能看见那人苍白削尖的下巴。
隐约间,他似乎在寒冽的雪片中,嗅到一丝坟墓的味道。
森冷、阴寒,带着湿漉漉的、终年不见天日的霉斑味,枯槁如腐木。
斗笠人似乎不耐烦这样沉默又无聊的对峙,双刀用力一剪,“醉东风”的薄刃当即在寒风中发出嗡地一声轻颤。
温恪胸中一窒,只觉得千钧重力压在肩上,他咬紧牙关,屏息凝神。雪片落在凌霄宫的青砖上,融成泥水。
斗笠人身量修颀,膂力甚强,鸳鸯刀抵着“醉东风”,温恪手肘用力到发颤,靴底蹭着湿冷的青砖,不由自主地,向后滑了半寸。
“温恪小小年纪,倒有几分英雄魄力。”
斗笠人轻笑一声,温恪只觉得耳后簌簌然爬上千尾蜈蚣,心下发毛。斗笠人那双弹指一现的、琥珀色的眼睛随这笑声浮上心头,就像一只凶神恶煞的虎,牢牢地罩住他,徘徊不去。
凛冽的寒风刮得人面颊生疼,温恪顶着重如泰山的威压,缓缓吐了口白气,故作轻松地笑了“承蒙夸奖。我会的东西,还有很多。”
话音方落,温恪面色倏地一冷,左手刀锋横拧,借力打力,旋身侧让,竟四两拨千斤地将双刀斜斜挑开。
“醉东风”甫一得脱,恍若蛟龙入海,陡然逆转攻势。
刀风势若春雷,薄刃却冷似霜雪。岑照我眉头紧锁,鸳鸯双刀在手中平挽了个花,金铁交鸣间,掌灯右使紧盯对面的长刀不放。
明晃晃的白刃擦过簌簌飞雪,在北风中蓬起七朵霜花,回旋、飘飞,险之又险地避开鸳鸯双刃,挟着烈烈寒风,向岑照我的面门罩去。
隐隐的春雷响彻耳际,霜花夹在刀风里,灿若银莲花。岑照我只觉眼前浮起一片雪雾,刚闪身让过白刃,避之不及,一朵冰花钻空扑上面颊,在他苍白的下颌边,擦出一道六角形的血痕。
岑照我有些错愕地后掠一步,终于在一片飞霜中瞧清了对面的刀路。
是刀法,更是剑法方才平章公子刀下的这一式,正是练得炉火纯青的“弹梅落雪”。
若说方才的指法仅仅是怀疑,如今温恪这一刀使来,岑照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错了。
“弹梅落雪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