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坐在主位的八仙椅上, 客座是平章大人的管家温苏斋。一名灰衫老仆替二人沏了茶, 便恭恭敬敬地退下。
容仪乃前朝遗老, 致仕之前,官拜御史中丞, 职勋龙图阁直学士, 文名响彻大江南北, 执教严苛, 是极好的先生。平章大人为了培养小郎君成材, 可谓煞费苦心。
温苏斋将一只描金漆盒搁在八仙桌上,起身肃容作揖道“容老福寿安康。我家小郎君这阵子还需麻烦您多多费心了。”
礼盒中装的都是些老人家养生益气的名贵药材。温苏斋身为温府管家, 人情练达,挑选的礼物都是极贴人心意的。
只是这位容老先生素有君子之风,为人清正不阿,从不收学生的东西。他委婉推拒了, 捻着山羊胡, 笑呵呵道“不妨事。老朽年近古稀,又侥幸觅得良材美玉, 高兴还来不及呐。”
温苏斋心下忐忑, 有些汗颜, 只当老先生在说客套话。温小郎君是出了名的顽劣难驯, 这些天安分守己,没给老爷子捅出个天大的篓子,真算是给祖宗烧高香了。
平章大人几日前刚入京述职, 便马不停蹄地差了驿丞往临江祖宅递去音信,询问小郎君近况如何。温苏斋今日拜访容府,也正是为了此事。
容仪知他不信,呷一口茶,慢悠悠道“恪儿实是可塑之才。他来我府中不过几日,相较从前,又精进了许多不单单是课业上的,老朽的意思是,小郎君的心,比原先静了。”
“管家若是不信,便去卧梅轩瞧瞧他吧。”
灰衫老仆带着温苏斋穿过府中回廊,终于在一处清幽小院停下。
温恪此番借住容府,从先生之风,起居用度一切从简,甚至不曾带一名随侍仆婢。
小郎君是温苏斋看着长大的,从未离府移居过,老管家毕竟有些放心不下。他今日来拜容府之前,特意差自家厨子做了好些少爷爱吃的点心,顺道送过来。
卧梅轩幽静、敞亮,背后依傍着青屏山。带着夏日暑气的熏风送入西窗,耳边松涛阵阵,远处传来嘒嘒蝉鸣。
温恪端坐轩中,正执笔临帖。宽阔的梓木书案上,摆着几册讲义,还有一只打开的绿檀木匣。
温小郎君临着的书帖却不是传统的名家碑帖拓本,而是一叠泛黄了的旧纸笺。
温苏斋站在窗外望去,自家少爷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气质变得从容、沉定,恰如经霜的唐梅,历久弥香,很有几分老爷年轻时候的模样。
温苏斋老怀大慰。平章大人在京中公务繁忙,倘若少爷真能如此一以贯之,想必能少去许多分外之虑了。
老管家走去门前,轻轻叩了三声。
温恪正写着字,听见门外的声响,慌忙把桌上的旧纸收起来。他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却见来人是温苏斋,懊恼地叹了口气,抱怨道
“怎么是你。”
“小郎君,老仆来看看您。”
温苏斋笑眯眯地望着温恪。想当初,这只绿檀匣子还是老爷交待他送来的,少爷一贯宝爱非常,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却不知匣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温苏斋是个本分的家仆,从不窥测主子的秘密。他将从府中带来的点心匣取出,笑道“这些都是您爱吃的点心,张妈妈现做的,还热着。少爷学习辛苦,先歇会儿用些茶点吧。”
温恪手执湖笔,在砚台处舔了墨,对着那叠旧纸一笔一划地临摹。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满心满眼只有旧纸上冷峻而锋锐的字,随口吩咐道
“放着。不爱。无事不要再来找我了。”
温苏斋一愣,他还从未见过少爷这般刻苦过。宽大的梓木书案上,堆着厚厚一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