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恪垂下眼睫。
肃雍堂琴桌上供奉着的根本不是一张琴那分明就是一块棺材板。
多少人的快意潇洒、纵马江湖的诗酒风流,都埋葬在“守中”背后的铭文里。
“你且在此跪思,好好收收你一身坏毛病。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温府小郎君,平章公子。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莫要再做了。”
温有道拿起紫檀木桌上的窨香坛,告诫他
“别当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搞什么鬼。这只窨香坛里装的优昙婆罗仿香;我一早说过,这种香你不能碰。香坛我收了,你什么时候有点平章公子该有的样子,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平章大人转身出门。肃雍堂的隔扇门阖上了。有人在外将宗祠落了锁。
冷冷清清的肃雍堂里,除了青灯,黄卷,牌匾,古琴,便只有温恪膝下那块冷硬的石头了。
分明是血脉至亲的爹爹,却还没有鹤仙儿待他好。
温恪低下头,将断了的弓捧在怀里。行动间破袖里忽然掉出一枚木签,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那是今天上午春溪畔偶遇的垂钓老翁硬塞他手上的,木牌最上写着“桃花煞”三字,下面则是半文不白的一句批语
春风过后,便是霜雪。
呵。那个算命的老骗子果然没诓他。
温恪想去找鹤仙儿,却又没脸见他。
连这样一张小弓都护不住,还怎么护住他的白鹤呢。
温氏家训散落了一地。
温恪低眉望着书页上抄写的训诂,那些陈腐、枯燥而古板的“孝道”“忠义”“人伦”“义理”,渐渐变得模糊而渺远,满目的墨迹,统统化为刻在那断裂的犀角、更烙在他心底的两个字
澡雪、澡雪、澡雪。
炎炎夏夜里,肃雍堂是那样的冷寂、凄清。
四方石硌着他的膝盖,冰冷的寒意直砭肌骨。温恪忽然鼻尖一酸,怀念起白日大雷雨中,鹤仙儿披在他身上的那件葛布青衫的温度。
暑热逼人,他竟觉得夜凉如水。
温小郎君将那件被平章大人忽视的、只有贱民才会穿的葛衣,轻轻搭在身上。
很暖。
就像那人的怀抱一样。
翌日温恪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边窝着毛茸茸、软绵绵的一团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很肥的橘猫。
昨夜他在肃雍堂里睡着了。
膝下垫着锦靠,地上冷冰冰的,被肥猫的皮毛焐热。魏殳的那件葛布青衫盖在他腰间。
橘猫鬼鬼祟祟地冲宗祠打开的门口探头探脑,绕着温小郎君蹭了两圈,将滑落的青衫披回他膝上。
“宇文喵喵。”
肥猫又细又娘地叫了一声。温恪却只觉得难过。
牲畜尚且有情,可他的父亲心肠似铁,只当自己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工具罢了。
温府厨房第一进的大理石台面上,摆着许多精致的早茶点。
此时天色尚早,厨房掌勺的张妈妈间温恪进来,笑问“少爷,您早间要什么点心”
温恪容色淡淡地扫了一眼,兴致缺缺,转头问道“没有豆沙包么”
张妈妈一愣,自家少爷从来不爱吃这样东西,嫌太甜。
张妈妈是看着温恪长大的,小郎君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祠堂跪了一晚上,平章大人真是好狠的心。
厨娘可心疼坏了,满口答应,又问自家少爷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小郎君犹豫了一会儿,要求道“包子做成兔子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