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知错。”
“来人。苏斋,唤柴房粗使仆役。”
几名身材魁梧、短褐粗衣的仆人很快赶来,却在肃雍堂门口唯唯诺诺,迟疑不决。
宗祠重地,他们这些外姓的下人是不得入内的。
温苏斋担忧地看了小郎君一眼,却听平章大人沉声道“进来。将这弓掰折了。”
“父亲,您罚我吧。求您不要”
一名柴房仆役战战兢兢地将弓拾起来,胆战心惊地看了看老爷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少爷。
“折。”
温恪怔怔地望着那人,黄面皮,铜铃眼,惯常劈柴的双手生满老茧,十指虎钳一般,将他的那张纤秀的木弓紧紧钳住,作势用力一掰
温恪惊得肝胆俱裂,踉跄着扑过去抢。冰冷坚硬的四方石跪得他双膝早已麻木,他狼狈地跌在地上,又不顾一切地爬起。
温有道长眉一皱,冷声吩咐“来人,按着他。真没规矩。”
肃雍堂门口侍立着的另外两名粗使家仆旋即心领神会,将温恪死死地按在地上。
“小郎君,得罪了。”
温恪勉力挣扎,发髻散乱。
肃雍堂纷乱的人影中,那名执弓仆人用力掰着弓梢,紫杉木弓硬而韧,仆人甫一松手,那细瘦的弓身竟反弹回去,几次三番试下来,弓木竟纹丝不改。
温恪怎能忍心见它遭受这般磋磨,哑声道“父亲,您打我吧。何必将气撒在一件死物身上呢”
执弓的仆人冷汗涔涔,尴尬道“老爷,这这弓掰不断。小的,小的”
“呵。真不愧是他亲手做的弓。就算十多年过去,竟也能韧如风中苇草。”
“府中柴房劈薪用的东西,都取来。”
按着平章大人的吩咐,这些难以登堂入室的杂役工具很快被取来,一一摆在肃雍堂雕着圣贤训诂的青砖地上。
铁锤,木锯,砍刀。
温恪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父亲。
他还记得四五岁的时候,爹爹撇开一身公务,亲自带着他去春溪桃花堤畔荡秋千;可面前这个人铁面无情、冷酷如斯,与母亲在世时那个温柔和煦的慈父俨然判若两人。
“父亲,求您”
温有道恍若未闻。
他冷眼看着地上的杉木弓,这弓硬得就像魏家人的脊梁骨一样。平章大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吩咐
“锤,锯,刀。一样样地给我试过去。我就不信,这弓还能是铁打的不成。”
粗使仆不敢看小郎君的眼神,更不敢忤逆老爷的意思,喏喏地应了。
木弓漆面光滑,那粗使仆役毛手毛脚的,第一锤落下去,弓脊倏然滑走,不曾打到实处。
粗使仆胡乱擦了擦汗,小心地看了看老爷的脸色,温有道淡淡开口“没劈过柴,还是没吃晚饭踩着,继续打。”
温恪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沾满黄泥的破布鞋一脚踏在那漂亮的弓背上,铁锤与青砖相击,漆面猝然裂开一道细痕。
他说不出话,怔怔地跪坐在砖地上,魂魄像是被抽走了。
空寂的祠堂内,回荡着沉而脆的敲击声,粗蛮、凶恶,就像打铁砧一样。
眼看着半盏茶的功夫过去,这纤秀的木弓却依旧凿不穿、打不烂,温有道终于耐心告罄,冷声吩咐“换柴刀。”
粗使仆役慌忙点头,拿起一把翘头单刃的柴刀。柴刀旧了,生锈、卷刃,可与那细瘦的小弓相比,依旧冷锋湛湛,凶神恶煞。
“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