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厚照的一番话,却让他猛然发觉,尽管他已然尽力,但所做的还远远不够。抬高儒家的地位固然能稳定时局,却渐渐使得儒臣坐大。只是他们大多数犯颜直谏,并不为私利,的确是出于一片忠心。他因存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大多以听从为主。这样就使得时局越发不可挽回。而对妻子,他给予了她后宫独尊的地位,可却使得外戚膨胀,想到两个妻弟张鹤龄、张延龄的蛮横跋扈,弘治帝都不由扶额。至于儿子,那就更糟了。
他虽非是昏庸之人,却着实性格较软弱。他心知肚明,朝廷需要一次革新,但是他又存在担忧。政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他真要下定决心改变,不知要激起多大的波涛,流多少的鲜血。他委实下不了手,也不敢保证祖宗基业经此一役,依旧坚如磐石。可是他的儿子,东宫的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却是年轻气盛,而且对现状极为不满。
弘治帝久站思索后,不仅双腿发麻,就连心逐渐下坠。他步履有些蹒跚,慢慢踱步到坐塌前。左侧的青花海水纹炉中,缕缕沉水香雾升腾而起,弘治帝嗅着这安定心神的香气,这才慢慢定下神来。他得想想,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国家大事的积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得从长计议,可孩子的教育问题,却可以从现在做出改变。弘治帝思前想后,始终觉得,朱厚照还是太过心高气傲了。
“必须得杀杀他的性子。”弘治帝喃喃道,就算要革新,也离不开众位先生的辅弼啊,若让他再这样唯我独尊,蔑视群臣下去,迟早会惹出大乱子。可要怎么教训他呢
弘治帝正冥思苦想间,忽听见门外传来萧敬的声音“老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接着便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起来吧,万岁爷呢”
弘治帝不待他答话,自己在里间直接应了一声“朕在这里。”
萧敬闻声不由莞尔,张皇后秀丽的面庞有些赧意,她款款向暖阁走去。
嘎吱一声,彩画隔扇门再一次被推开。这对皇家罕见的伉俪相处就同民间寻常夫妻一般,全无宫廷的繁琐礼仪。张皇后自然而然地就坐到弘治帝身旁。她上身着真红大袖衣,下着妆花缎裙,坐下来时微微拎了拎裙摆,露出青色的缎绣鞋尖。
萧敬奉了一盏蜜饯木樨茶入内,便听到皇帝问道“你怎么此时来了”
张皇后不答反问“臣妾听说,厚照今日逃课了”
帝后这是在谈及太子的教育了,萧敬眼中亮光一闪,他瞥见张皇后的贴身宫女秋华就站在一旁,他心念一动,将茶放在小案之上,也顺势立在了皇帝身后。
弘治帝并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他正与皇后说话“连你都知道了。朕正在为此事烦心。”
张皇后道“您现在知道烦了,他这样,还不是都是您惯出来了的。按臣妾的意思,这小子应当好好管教了。”
弘治帝无奈道“可能怎么管教,总不能真打他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