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与竹筒相击, 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正正将那竹筒给弹离篝火,骨碌碌滚到一旁。
孙程动作极快, 趁着季岫错愕间,他几个纵身, 上前拾起了竹筒与玉牌。
季岫瞪大了眼,欲去夺回,可他一介文官,连腿脚功夫都不懂, 连孙程的衣角都沾不到。
竹筒到了姜洵手中。
姜洵打开竹筒,从中, 取出一卷布囊来。
黄色的、已经泛了旧的布囊, 看得出来,是存了许多年的。
虽上面的纹饰都脱了线, 但借着月色的柔光、以及指腹的拓印, 姜洵识出了那布囊之上的字样。
共有四个字。
那四个字, 是奉天诰命。
季岫大声呵斥“姜大人不配看这物”
闻言,姜洵停下了手。
他望向季岫, 眼神清然沉静“为何”
季岫咬了咬牙,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振振有辞道“你枉费姜相牺牲性命替你护着这诏, 下官替姜相不值、替先帝后不值、替整个姜府都不值”
见对方眉眼如山, 似是无动于衷, 季岫更是义愤,激语相讪道“你纵情声色、不学无术, 灾疫在前, 你漠视百姓困苦, 不拿这天下苍生当回事”说着,他上前一步“下官敢问一声,姜大人哪里来的颜面手持这诏”
字句指摘,很明显,是在胸中郁积了许久的质问。
姜洵盯了季岫两瞬,眼中波纹不兴,并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随后,他有了动作,却是将那布囊装回竹筒,并弯腰放在自己身前的地上,接着,转身便走了。
由头至尾,除那两个字后,再未开口说过其它话。
本以为伸了脖子便要挨刀的季岫,狠狠怔在原地。
小半晌后,他回过神来,看向地上那竹筒。
竟是任他处置的意思。
回府的路上,一向话语极少的孙程破天荒开口了。
“主子,那诏”
没有回应。
姜洵表情过于淡定,逼得向来八风不动的孙程,极快地把话给说囫囵了“主子,那诏当真不取么”
若有了那诏,回京即可名正言顺地举事,承诏即位、将拟假诏篡位的魏修给赶下去,甚至诛其命、抄了傅皇后母族,亦无可指摘。
姜洵只若有所思地沉吟“看来那季岫,便是当年外祖托诏之人。”
这句后,直到回了会馆,姜洵再无他言。
更衣洗漱事毕,姜洵仰面躺在榻上,直直地盯着床顶的承尘,片刻后,他举起左手。
虽这会儿看不清晰,但他知道自己手中那玉牌缺了个角,牌面也现了几寸裂痕。
姜洵静静地躺在幽暗夜色的包裹中,就那样举着玉牌,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直到手臂发酸,他才将那玉牌放在枕边,阖眼睡去。
呼吸逐渐平移悠长,姜洵开始发着凌乱无章、断断续续的梦。
那梦一开始,并不安谧。
起先,是他幼时的记忆重现。
嘻闹声中,他被一群孩童团团围住,耳边充斥着小皇上、小太子的讥讪之语,以及卖国辱民、克父克母的恶声嘲笑。
孩童的恶意总是不遮不掩的,这样天真的、肆意的嘲辱落在他身上,他虽茫然不解其意,却也明晓定然不是好话。
他攥紧了拳,脑子里演算着,若用武师教的那几招,能不能把这一圈人都给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