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文和老夫人争吵过后, 没有直接回同心堂, 而是自己在内书房里待了许久,才回去找方氏说话。
方氏婉丽贤惠, 并不追问沈世文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 反而问他晚膳想吃什么,是要清淡些,还是叫厨房做几道他平日里爱吃的菜。
沈世文心不在焉, 随口答了, 方氏便着厨房去做了他爱吃的家常菜。
夫妻二人用过晚膳, 沈世文没太吃什么, 方氏也没有催问他。倒是沈世文自己憋不住了, 夜里洗漱完, 坐在屋子里的时候, 与方氏主动说了起来。
方氏原是温和内敛的人, 一听说永宁堂里吵得那般激烈,也忍不住想要说两句,最后一想,毕竟是她婆婆和大伯子, 到底没有说出口。
内室里点着两支婴儿手臂粗的蜡烛,沈世文端着茶杯久久不饮, 长叹一声, 道“在家里比在翰林院还累”
方氏道“事儿过了就过了, 您别总是想着就好。”
又没分家, 沈世文的性子很有些刚直, 方氏便也只能这么劝。想当初,她也正是看上了丈夫的清高自持。
沈世文点了点头道“罢了,如今是大哥当家,母亲又不听咱们的,家里这些事,我们插手也无用”他沉默片刻,继续道“之前还有件事我没与你说,去年乡试的时候,大哥想替族里人走我的门路,我给拒绝了,还好是不大来往的连宗亲戚,大哥也没说什么。”
方氏眉心直跳,蹙眉道“乡试难道大哥还想让你帮人作弊不成犹戚则疏之,毋使人图之。身居高位,越是亲戚越是要避嫌,大哥怎么这般糊涂”
沈世文面色发红,道“也不至于是作弊,考卷不好,该罢落的罢落,我又不可能让同僚留卷。不过大哥这样做,着实人不舒服。”
方氏则忧心忡忡道“族里人请咱们帮忙,却求大哥头上。倒不是妾身狭隘咱们忙前忙后好处落大房头上不打紧,只怕出了事我们还不知道。譬如您刚说同宗上门请求咱们打点的事,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答复他们的,若一言不慎,族里亲戚心生怨怼,是怨您还是怨大哥呢”
她话锋一转,又道“还是怨妾身,平日里少与族里亲戚来往,若这事落我头上”
沈世文连忙握住方氏的手,道“怎么能怨怪你,远小人,亲君子,这是你我共同的意思。何况这事怎么说都得罪人,何必由你来得罪,他们要怪就怪吧。我有官身,他们到底不敢多评论我。”
方氏点了点头。
沈世文又叹一声,道“现在其实还好,我只说没有能力,也推脱得掉。怕只怕以后”
他现在是正六品讲侍,按资历,不出二三年就能升到从五品侍讲学士,再熬到正五品大学士,便可直入内阁,估摸着过十年左右,四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入阁。
沈家出了阁老,地位水涨船高,上门巴结的人就更多了,沈世文担心沈家还像现在这样结交亲友,只怕落得个凄惨下场。
方氏目光深远,也是怕得头皮发麻。
沈世文安抚她道“时日尚早,你倒不必现在就怕了。”他又道“月姐儿那里,你不要生疏了,也不用刻意过分亲热,像是和母亲针锋相对一般。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装作不知便是。”
提起沈清月,方氏一阵心酸,她双肩软了下去,道“没有母亲的姑娘,是要让人心疼一些。”
沈世文颔首道“月姐儿这事儿做的也有些不足,姑娘家手段太狠辣,对她名声不好,一则不好出嫁,二则这般性子,容易得罪人。只有时时做贼的,没有日日防贼的,若有疏忽,容易叫人捏住把柄打击。过刚易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