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老爷子说他是年轻气盛,等长大了就好了,又觉得才华这种东西,过早地挥霍了,反而可能会有所损伤,倒是像君琢这样憋着,将来某天一泄而出,必然天下皆惊。
老夫人一向不太赞同这样的说法,却也无可如何。
但此刻,看着手中一气呵成的红巾军统考记,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说法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魏珠觉得,如果还是在君家,在锦城府,君琢也未必能作出这样的文章。
这是一篇值得反复诵读品味的佳作,读来只觉满篇华彩,唇齿留香。
魏珠正一字一句地品味,坐在桌前的君琢却醒了。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坐直身体,看到魏珠手里的文章,不由问,“祖母觉得如何”
“真慷慨之词也”魏珠赞叹道,“词采华美、音韵和谐,最难得的是用事典雅、气势浑一、立意高格,真有古人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之三味。可见你这几年没有荒废功夫。”
君琢道,“孙儿惭愧。”
祖孙二人一齐沉默了片刻,就在气氛凝滞之时,君萦月从门口探头进来,“祖母方才在说什么文章”
“是你兄长昨夜作的。”魏珠回头道,“你们也来瞧瞧。”
姑侄俩这才走进来,从魏珠手中接过文章,凑在一起看。
这是一篇骈文,写得整齐对称、精丽华美,看着看着,君萦月就忍不住诵读出声,只觉得无论词藻还是典故,都既雅又正,没有一个生僻的典故,没有一个拗口的字,读来朗朗上口、铿锵有致。
“这一篇文章拿出去,只怕江南江北争相传唱,洛京都要为之纸贵了。”君玉笙笑道。
听她这么说,魏珠忽然心下一动,笑道,“玉笙说得不错,大郎不如署个名字,将这文章抄送从前的亲友。”
君琢正式心思通透,对于以后的道路有些想法的时候,一听这话,立刻就反应过来,“祖母的意思是,可以借这篇文章,为红巾军扬名”
魏珠点头,“红巾军这里的事,外间知道的人少,固然是因为地小人少,不值一提,却也是因为没什么名士为之张目,难免叫天下英杰小看。如今红巾军已经得了四城之地,不是那么容易扑灭了,也该到了扬名的时候,免得外头的人瞎传,弄出些妖魔鬼怪的流言来。”
文章上的事情重不重要呢有时候不太重要,因为它既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御寒避雨。但有时候又十分重要,只有占据舆论的高地,才能在名分大义上不落下风。
明月霜是个女人,方县的规矩与外面大不一样,这是红巾军最吸引人的地方,却也是最容易被妖魔化的地方。不能只等着外人来了解,应该主动去宣扬它。
魏珠这一番话,算是为君琢指明了一条清晰平坦的道路。
他从君萦月手中接过那篇文章,低头想了想,就提笔在上面署了名字颜不回。
魏珠一看,不由皱起眉头。
君琢刚好抬头看见了,语气淡淡地解释道,“想必他们也不会乐见我署君琢这个名字。”
虽然只要他将这文章发给以前的师友看,大家就都知道是他写的了,但是只要另外署一个名字,那就还有一层遮羞布,君家就可以不认这事。反正他已经十年不曾写过文章,如今的文风又与幼时大相径庭,不亲自到这里来一趟,谁能肯定就是他写的
颜是君琢母亲的姓。虽然他对颜家人也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愿意在自己的名字里,保留母亲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