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翌日醒来,让吴贵妃扶着在窗边站立了片刻, 碧瓦之上积雪未化, 满目霜白。
正元帝立时吐了一口血。
“官家”吴贵妃慌慌张张的,立即令梁神福叫人去太医局,又与宫娥将正元帝扶回榻上躺着。
“叫郑坚来”
正元帝胸口起伏。
梁神福立时躬身应, “官家, 奴婢这便令人去请”
太医局的医正最先赶到庆贺殿中,跪在龙榻旁给正元帝搭脉, 翰林院侍读学士郑坚便是在此时被梁神福领进来的。
“臣郑坚,拜见官家。”
郑坚在帘外躬身作揖。
“张敬私受良田千倾的奏疏是你上的,”正元帝躺在榻上, 一双眼睛半睁着,根本没有看帘后的人, “郑卿,你可有想过你的这道奏疏,会置张敬于死地”
郑坚心内一紧,今日这般局面, 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上这道奏疏时,从没想过凭此便能使张敬获死罪。
“臣惶恐。”
郑坚嘴唇微抖。
“你是该惶恐。”
正元帝在帘内冷笑一声, 随即又猛咳一阵,“孟云献对他情义未绝,他的学生贺童历来看重他这位老师, 昨日在刑台底下为他哭的那些年轻后生,他们如今,应该都想吃你的肉, 喝你的血,将你咬碎了。”
“官家”
郑坚浑身一颤,屈膝下跪。
正元帝不理会他,只一抬手,吴贵妃与医正立即都从帘内出来,走到殿外去。
殿中只有梁神福还在正元帝身侧,服侍他用了一颗缓解头疾的丹药。
“张敬是一心求死,你的奏疏正好给了他机会,他顶撞朕,诛朕的心,都是为了一个死字,你以为你在算计他,却不知道你早已经是他的棋子,现如今外面都在传,张敬是含冤而死,那场雪就是最好的证明。”
正元帝嗓音里透着一种疲惫的浑浊,“他临死的那番话必定有人记在心里,他是想用自己的命,让那些信他的人,也信他那个投敌叛国的学生。”
“官家,徐鹤雪携三万靖安军投敌叛国铁证如山,当年蒋御史在雍州处死徐鹤雪,我大齐臣民无不叫好,如今仅凭张敬死前的三言两语,又无实证,实在不足为信”
郑坚伏趴下去,叩头,“臣以为,代州粮草案亦有疑点”
殿内忽然静谧。
郑坚满头是汗,心中忧惧,只觉时刻漫长难捱。
梁神福小心地擦拭干净帝王的胡须,退到一旁,正元帝此时方才掀了掀眼皮,看向在帘外跪着的郑坚,他阴郁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些,添了一分满意,“那就再审钱唯寅,你与审刑院去审。”
帝王语气平淡,却有种难言的威慑,郑坚后背尽是冷汗,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胡须颤动“臣领旨。”
积雪未融,今日冷得不像是三月底的春日。
郑坚出了庆和殿,浑身近乎脱力,在外求见正元帝却不得而入的殿中侍御史丁进扶了他一把,与他两个一起往阶下去。
丁进一手提着衣摆,“郑大人这便慌了”
“官家要我与审刑院一块儿审钱唯寅。”
郑坚的脸色发白,“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丁进闻言,侧过脸看他,“郑大人何必多此一问,官家让您审钱唯寅,您便去审,您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儿么”
郑坚也算得是天子近臣,官家被张敬以性命算计,如今回过神来,自有雷霆之怒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