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四、五次后,卫清宁躺平了。
严铮抿着唇笑给他涂了手脚冻疮,轻声道,“听说中午明炎宗不要钱发馒头,我帮你也领一个。你睡吧,等你醒来,就有热乎乎的软馒头吃了。”
中午,难得的艳阳高照,灾民享受着暖烘烘的日光,吃着热乎乎的馒头,脸上挂了数日来的第一次笑。
傍晚,天边最后一抹橘色夕阳打在卫清宁身侧的墙壁上。
两个位置空荡荡,那对兄妹一直没见人。
卫清宁垂下眼皮,打算继续睡一会儿。门口传来躁动声,周围的灾民纷纷围过去,渐渐传来交谈声。
“我见过他。这小子为了多要一个馒头,扯谎说身边还有一个生病的弟弟。明炎宗仙人被蒙蔽,给了他。”
“呵,仙人心软,周围人的眼睛可尖得很。给这小子套上麻袋不由分说打了一顿,叫他不敢再馋再贪。”
“发馒头地方离这儿远着呢。可怜黑胖小姑娘了,连拖带拽把他拉扯回来。”
卫清宁睫毛微动,睁开。
透过层层人群,看到严静儿紧咬牙关,一双手死死地抓着严铮的肩头,扯着往回拖。
严铮浑身都是血,眼睛闭着失去意识昏死过去。身下单薄的衣物被雪打湿、又蹭了一路的泥,滚成厚重的“棉衣”。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湿漉又泥泞的痕迹。
严静儿手上再一次脱力,衣物从掌中溜走。不行,会再次摔到哥哥。
无助,绝望,急得快哭了。
一双手从旁边探出来,衣衫褴褛下手臂惨白却结实有力,稳稳地搀住严铮。
是被她压折手腕的倒霉蛋儿。
倒霉蛋儿看着瘦,却很有劲儿,把严铮抱到三个人的墙角。
“谢谢你,倒、”严静儿自觉地咽下“霉蛋儿”三个字。
她心头很慌,得做点儿什么稳住自己,做什么都行。恰好卫清宁在身边,于是揪住他的衣袖。
喃喃道,“哥哥会没事儿的。我们之前经常挨打,这一次不算什么,哥哥一定没事。”
卫清宁视线下移,停在她的手上,抽回袖子。他又不是大夫,问他做什么。
严铮声音气若游丝,“静、静儿。”
“哥哥,你可算张口了,我好害怕。”严静儿喜极而泣,冲上去抱严铮,又觉得抱哪儿都会弄疼他。张开的双手半天放不下来。
听到妹妹在身边,严铮一颗心揣回肚子里。枯瘦细长的手指抬起,伸进怀里,摸了半天拿出来一个压得乱七八糟的馒头。
又冷又硬,压得还扁。他指头稍微捏松,整理了一下形状,慢慢推到卫清宁面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卫清宁搬进来的。
“有点硬,小口吃,不卡喉咙。”
卫清宁盯了馒头很久,拿起来放在掌心。第一次觉得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原来这么有份量。
严铮死了。
冬天本来就难熬,他被打成内伤又得不到救治,原本就差劲的身体越发雪上加霜,没撑过半夜。
清水镇死的灾民太多了,一个严铮没什么好稀奇的。
严静儿为严铮整理好遗容,换了一身干净衣物,放了一把大火。
卫清宁说:“怎么不把你哥哥埋了立个碑,你也能时常去看看。”
“碑石很贵,我没钱买。哥哥胆子小,怕冷,怕黑,一定不喜欢埋在地底下。”严静儿说,“他最放心不下我,我就把他的骨灰带在身边,不分开,也能常常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