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她方才便问过一遍,此时又问,可见是真心相邀。
只因为她加了笄,一夜之间,她对他前后的态度便迥然不同,这样纯挚,这样好哄。卫觎的眸色反而冷晦下来。
只是低且耐心的语气没变,不答反问“可歇过乏了吗,若不嫌累,带你下山寻个地方蹭饭,去不去”
堂堂大司马进膳还用了“蹭”字,正要去做事的杜掌柜闻言,本能地停下脚步。可又不敢造次,含笑客气地问
“呃大司马见谅,小娘子始出得宫,对外界诸多不熟,不知大司马说的地方是”
与此同时簪缨道,“去。”
卫觎眉心微动,杜掌柜无奈“小娘子也不问问去哪”
卫觎睨目,“江乘县,顾氏别墅。”
顾氏杜掌柜精神一振,是当年与卫皇后有牵连的那个、江左第一姓顾氏
据他所知,这些年陛下一直对顾家有愧,而顾氏家主自从那桩事后,避世多年不出,多少高门才俊想拜访顾公,都问津无门。
看着大司马与小娘子二人一同下阶的背影,杜掌柜心中明了,掸袖回身,向徐寔一揖。
徐寔笑道“杜掌柜可觉得,阁下近日致谢的次数多了些”
杜掌柜回以一笑,感怀欣慰,“小娘子去拜访顾氏,自有一番好处。大司马如此为小娘子着想,杜某便是日日作揖也甘之如饴啊。”
徐寔收起了笑容,随他回身望去,轻叹“在下错看傅娘子了。”
他平生自诩看得透人心,昨日见到冒雨上山的傅娘子,虽心中的怜惜难以表露,却也觉得她离宫出走是一时之气。
毕竟一个人自小长大的地方,对其影响颇深。宫闱十年,非同小可,这盛怒下的一股气再厉害,总有消散之时,等到皇宫那头再蜜语甜言地哄诱几番,只怕傅娘子与宫廷还有得纠缠。
再不料弱质娇女,有此玉碎之志。
“军师忘了,”杜掌柜骄傲地笑,“小娘子的娘亲是何许人。”
今日时间宽裕,便不必走昨夜上山的那条捷径。从凤阙下的白石圆坛下去,有一条宽敞的官道,马车也是准备好的,丛扈五六人,个个精悍。
这可不像临时起意的样子。
簪缨原以为大司马要带自己去外面的旗亭饭庄吃饭,她还没去过外头呢,有一位长辈带领,心中踏实,所以才应了那声“去”。
可后来听到那顾氏别墅,才知不是。
在江左,只有私人园林才称别墅,而大多是底蕴优厚的高族士子,才有能力置办别业。如此说来,大司马要去的地方,应不是一般门户。
她上车前踌躇一许,仰面问“将军,我是否要备些见面礼带上,如此空手,恐失礼于人。”
山涧中的小石清潭,也不及她嗓音明净柔软。卫觎眉心稍缓,说不必,“跟着我蹭饭还叫你破费,才失礼。”
簪缨尚未辨清他话里是不是又有逗她的意思,卫觎又道“顾卫两家乃世交,小娘子不知”
簪缨缄默。
玉烛殿里从不提及与卫氏相关之事,她轻轻摇了摇头。
卫觎眸色发深,“建康世族出身女子,自识得字,家中先教衣冠九品、世家谱系,庾灵鸿不曾教你”
簪缨又摇头。
她听大司马直呼当朝皇后之名,也没觉有什么不对,只是不愿想起过往经历,垂下眼睛。
卫觎的神情越发深沉难辨,却不再多问,向前伸出手臂,掌心向下,滑如流墨的元锦大袖便飘逸起来,让小女娘搭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