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座中所闻,尽是些赞叹傅簪缨貌美质静、言行得体云云,这会子,她又起高调尽什么地主之谊
姨母还在后位上稳坐着呢,轮得到她称主人么
正自不爽,崔馨忽听前头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
初时影影绰绰,她只当是哪个不省事的小太监在与宫人对食。
陡地却听一道低沉的男声道“眼圈怎么红了,席上受了委屈不成”
崔馨脚步一顿,睁大了眼
她怀春思慕太子殿下多年,岂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她在后头都听见了,前方诸人自然是尽入耳底,神色愕然。
然而眼前一片花林修竹,假山嶙峋,哪里有人
这时又有一道婉约的女声响起“不,不曾受委屈。只是方才见簪缨阿姊气度优容,宠爱万千,不免思念起爹娘,自伤身世而已”
男子静默一息,“她如何比得上你。”
庾皇后倒吸一口气,心骂一声冤家,果断转身,撑着摇摇欲坠的笑容道,“这里没甚好看的,一道回吧。”
她这一遮掩,反而惊动了假山后的人。李景焕听出是母后的声音,不知她主持宴会何以来此,疑惑地展身而出。
这一出来,当头便见一群钗环熠耀的女宾将自己围拢。
李景焕眉心猛地抽跳,下意识唤声“李荐”,四周哪里还有那混账的人影
随后出来的傅妆雪,也被眼前的阵仗吓得面色发白。
人群把他们堵了个正着,神情别提有多玩味了。
纵使皇后在前,这些世家大妇自有四世三公的底气,于宗室皇权是敬而不畏,窃议纷纷
“这不是傅家的太子怎会与她在此”
“今日可是傅娘子及笄啊,还未过礼呢,便与她同宗姊妹不清不楚的”
所有议论声中,唯有簪缨眉睫索落,幽立一旁,最为平静。
她如何比得上你。
真是连词都不变一变的,这话,前世她已经听过一回。
上一次卒然闻听,心都被碾碎了,混沌的血肉盛在那一寸腔子里,搅得再疼,还要维持得体的形状,为大局考虑、为帝后考虑、为太子考虑、为家族考虑,直到捱完整场大礼,再去徒劳地质问。
典礼上,那柄簪入她发髻的玉笄,如同洞穿在她的心上。
那一日,簪缨不解地想,一个人长大成人,不是件好事吗,为何会像剥筋碾骨一样疼呢
后来想明白了,只因她所爱慕的郎君,用着嫌弃一块旧抹布的语气,将她轻飘飘地撇下了。
今时今日,簪缨寒泉般的眼眸中仅剩漠然,“太子与吾家从妹好生亲厚,不知是何时熟识的”
一语出口,林中声色皆静。
李景焕对上簪缨的目光,呼吸一窒。
这还是自打初八那日两人闹别扭后,他第一次看见簪缨。
他知她天生好肌骨,一张素靥不施粉黛,便有清水芙蓉的雅淡。但眼前之人却又不一样,着一身白,冰肌玉色,目光却那么冷。
仿佛一场白茫茫的大雪,下进他心头。
李景焕撑着体面上前一步,“阿缨,听我说。”
昨夜他在玉烛殿外好说歹说,也没等到簪缨开门露面,郁闷不喜,以至于今日席间就多饮了几杯。
方才不过是随步出来醉酒,听见假山后有人声呜咽,原在意料之外,见是傅妆雪,顺口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