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朝堂上的人性,明珠也不咳嗽了,精神头也足了,眼里都放着光彩。
纳兰性德看着老骥伏枥还志在千里的老爹,沉默了两秒“那阿玛觉得,大阿哥成事的几率有几成”
“别问我。”明珠突然肃脸,“你也在外头历练了许久,你觉得有几成别让阿玛觉得你这些年白混了。”
有些事情一味躲是躲不过去的,纳兰性德远在边疆的时候早就将太子、大千岁和皇帝之间的利益关系盘了一遍又一遍。“本朝自开朝至今上,都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选出来的皇帝。若按勋旧宗室所想,万岁爷之后是谁,也该由他们商议决定。然而万岁爷立了太子。”
“哈哈哈,咳,咳咳,我儿这不是很明白吗”明珠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万岁爷,太子,以及根基不稳只能依靠太子的赫舍里家为一派;其余勋旧为一派。这才是斗争的根源。大阿哥想成事,只有两条路。第一,其所聚合的勋旧势力足够大,乃至于万岁爷都只能妥协,或者,待之后,令众皇子妥协,就像先帝、太宗驾崩时那样。彼时甚至弃年长皇子不立,立了两任幼主继位。”
顺治爷和康熙爷可既不是嫡也不是长,甚至继位的时候年纪太小,贤不贤的也看不出来,完全是满族勋旧商议的结果。
“然而今上亲政日久,积威深重,又打压宗室旗主,拉拢科举官僚,设阁僚分权。勋旧势力大减,恐难现先帝、太宗旧事矣。即便凭侥幸成事,若大阿哥顾念勋旧从龙之功,大肆封赏,臣强主弱,满汉离心,也非幸事。”纳兰性德语气平淡地说完这段话。他大约是真的将这些话在心里盘了很久了,终于说了出来的时候,连半点情绪也没有。
“所以我说有些人在做梦。”明珠老头儿刻薄地说。
旁边的揆叙小年轻已经听傻了。他之前被亲戚朋友撺掇的时候,只知道“若太子继位,好处都是索党的,哪有我们的活路;唯有拥立大阿哥,才能保全富贵”,哪里想过这些围在大千岁身边的人求的是什么利益,对于国家是好是怀呢
这就是我跟我哥之间的差距吗揆叙大气都不敢出,竖着耳朵听他哥和他爹说话,生怕漏掉一个字。
“那你的第二条路是什么”明珠问。
“逼太子犯错,让皇上来处置太子。”纳兰性德垂了垂眼,“明代之前的太子,难有在位二十年而不遭猜忌的。我朝勋贵相逼,恰如汉唐。而太子惶惶不安,已露端倪。不过如此一来,最后成事的就不一定是大阿哥了。”
“那也是天意。只要不是太子,凭我家子孙的出息,总有出头之日。”明珠长出一口气,“性德很好,你能自己想到这个地步,老父马上闭眼也能安息了。”他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性德和揆叙眼眶都红了。
“揆叙,你懂了吗勋贵再如何联合,还能倒逼正在盛年的万岁不成不,为父从没有想过,只是造出攻势,逼索党犯错罢了。搏皇上宠爱是一回事,揽权太过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让索额图去碰。放心,性德回来了,他们也忍不了多久了。”明珠不顾儿子们担忧的眼神,又拉着二儿子谆谆教诲。
纳兰性德把父亲的话翻译得更清楚一些“你我即便再怎么表现得像孤臣,也会被索党认为是大千岁党。你我争取皇上信任赏识,大大方方地建功立业,他们自己就会慌起来。我们越公正、越清廉、越不结党、越不犯错,他们就越发如百虫噬心,难以安寝。当此之时,不是聚众高呼,而是比拼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