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闻人肆，她为什么没能成为一名小说家，她会哼哼唧唧地回答你，小说的开头太难写了。

    她少年时，曾有一段时期自信满满要弃武从文。肆的舅舅闻人吾收到教官急火攻心的汇报，说表小姐搬了套课桌椅到训练场，在本该学习枪械的时候奋笔疾书，立志写出惊艳绝伦的反战小说。这位闻人家的首领也只是一笑了之，写了张字条让教官带过去给她

    “量力而行。”

    一个星期后，肆投笔从戎。

    因为直到写完结局，她都没有把开头写出来。

    幸好，人生的开头是早被设定好的，你拥有的只是在此基础之上的选择。

    闻人肆选择从福冈入境，这是日本九州最大的城市，无论北上去关东关西，或者改道去新马泰都很便利。

    海关处，各种肤色和国籍的外国人排队等待入境, 好几处宣传栏内贴着“预防非洲猪瘟”海报，以及富士山，艺伎之类的拙劣旅行册。已经进入六月，海关大厅就算冷气打得足，也依旧掩盖不住密集人群汇聚的汗味体臭。

    肆穿着一身廉价的衬衣中裤，露出的四肢匀称结实，黑发绑成扎手的辫子，淹没在人群里放慢呼吸。身前是一家白人游客，一对身材走样的夫妻，三个吵闹不休的儿童。统统是金色的头发，寡淡得像玻璃珠的眼睛。排在她身前的小男孩想把脏手往她裤腿上抹，被她面无表情地恐吓回去，扑在他妈妈大腿上。

    身后是两个五官深邃的中东人，大概是务工人员，踩着露趾拖鞋，风尘仆仆地拖着鼓囊的尼龙袋，操着带口音的日语。整个队伍慢吞吞地向前，时不时有白大褂口罩的疫检员穿梭其间。

    四十分钟后，轮到她入关，肆向窗口内递上一本鲜红的护照

    姓名four

    年龄19

    入境官员一身制服，罩着白口罩只露出了眼睛和周边的皮肤，比对照片，他探究地把目光落在真人身上。

    肆镇定自若，露齿一笑。这份护照她花了大价钱。背包里还有两套做工优良的他国身份证明，一枚妥善收纳在缎盒里的胸针，一只翻盖手机。

    除此之外，她甚至没有准备一套替换内衣。

    拍照，录指纹，检查行李，她被予以放行。

    走出海关大厅的时候还不到上午八点，肆感受着阳光热烘烘晒在脸上的触感，目睹着眼前汹涌的人潮和摩登的建筑群，放松地活动关节。

    她终于出来了。

    在自动贩卖机前买桃子水，她意识到这是她最后一张一万円。一边喝水，她浏览着旅行手册试图找些有用信息。

    明太子，黑田长政，祗园山笠节手册还沾沾自喜地介绍:福冈人口的百分之三从事杀手行当。 注1

    肆哂笑，这年头，日本的卖点已经从忍者过渡到杀手了吗。

    虽然是夸大其词的说法，但据她所知，福冈鱼龙混杂，毒品和枪支泛滥是不争的事实。这其中，她的老乡们纠结成不容小觑的黑手党团体。

    盘算了几分钟，她改用手臂夹住塑料瓶，摊开骨骼分明的手掌，摸索着从指根揭起一角，褪下一双无色轻薄的指套，这是护照配套的指纹。再打开护照，撕下几可乱真的照片贴纸，这就是一份真实有效，有很大操作空间的新护照了。

    既然是海关，那么非法滞留者的数目一定不会少。把目光放在狭窄幽深的巷子里，那是一栋栋光鲜建筑的夹缝。肆微微勾起唇角，神情是类似于狼找到牧场的兴奋“价格再翻一倍好了。”

    注1设定出自博多豚骨拉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