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曼姐姐,向来这般愚蠢任性。可偏偏托生在大伯母肚里,占了沈氏嫡长女的名头。
她寻死觅活上赶着做偏室侧妃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瞧不上。
若换了心狠点的亲族尊长,养出这种丢人现眼的姑娘,打发到庄子上或“病故”也是有的,岂还能遂了她的愿。
到底还是皇后姑母心软了啊。
可到了那日,当我目睹她出嫁的光景时,我忽然就不那么抱怨于她了。
她是亲王侧妃,只可穿着杏红喜服,且得不到丈夫的亲迎。
嫁妆亦有皇家仪制约束,不得越过嫡妃。
她真傻啊,脸上竟还充满着盼望与憧憬。
那温和的面容溢出粉霞来,浑然不知亲眷们皆脸色沉重。
如曼握着我的手告别“待阿盈出嫁时,长姐不能亲自为你添妆了。不过阿盈安心,长姐一定会托母亲转交于你。”
我敷衍一笑,心中不以为然。我沈如盈是要做正头大娘子、世家宗妇的,谁稀罕侧室送来的劳什子。伯父伯母分明早早为她筹谋了最好的安排,她却固执至极。
她那样的人,哪里是入宫门王府的料子。罢了,只要她不牵累家族,便是烧高香了。
转眼到了我的婚期,十里红妆,宾客满门。亲眷的脸上皆是喜气洋溢,新郎崔峋被兄弟们簇拥着来迎我。
崔峋是乐昌公主的驸马崔岫的堂兄,亦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孙。
我一嫁过去,就会成为堂堂正正的二品郡夫人,还要多谢如曼拱手将机会让给了我。
夫君不愧是家族相中的佳婿,人品贵重、清正儒雅。
待我又极好,很快我就诞下了一对儿女。
反观如曼,她的双眸早已渐渐失了神采。
她做侧妃时,曾生下一个男孩儿,乳名唤作保寿。
保寿病弱,如曼爱极了孩子,千般万般精心养着。
直到晋王殿下终于登基为帝,如曼亦受封为贵妃,保寿却夭折了。
我奉皇太后之命入宫探望长姐,见到长姐的模样,心中猛然一痛。
她犹如风中之烛,又似即将枯萎的花朵,苍白无力。
“阿盈,姐姐好想念保寿。”
“阿盈,我对不住陛下,没能保住皇嗣。”
“保寿他都会笑会跳了,他喜欢我抱着他。”
“保寿的小手一直挠着脖子,哭的厉害,他说,母妃我疼啊。”
如曼消瘦的身体蜷缩在床上,泪似乎早已流干,眼里充斥着空洞的绝望,一身小孩的衣服被她紧紧贴在心口。
姐姐还是那么傻,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凭借陛下的怜惜去固宠,何愁不会有新的孩子呢。
一味沉浸在伤痛里,如何是好。
我担忧地劝道“娘娘该振作才是,为了陛下,娘娘一定要保养珍重啊。”
宽慰许久,姐姐才好似真的缓了过来。
我的心也稍稍安定,想着下次再来探望长姐时,必得带些奇巧玩意儿逗她开心。
准备出宫回府时,我再次回头望了姐姐一眼,她努力地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
三日后,宫里突然传来贵妃薨逝的消息。
彼时我正在府中私库搜罗奇巧玩物,一向行事庄重的夫君急匆匆地进来告诉我,姐姐没了。
我愣在那里,手上端着的绿玉小竹楼模子陡然掉落在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