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难眠。
我无助地看着霞浦鸾瑞纱的床帐,青丝迤逦铺了半床。
昀若是在,该多好,我也不至如此茫然不安。
第二日晨起,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然而我的心却如坠冰窟。
芳溪、秋欢跪在地上低声哭泣,芳溪愁容满面“娘娘,那杀千刀的梁宏今日朝堂上竟敢奏请废后”
桂檀气呼呼地骂道“通世上再没有梁宏这般绝世的老王八合该淹粪坑的夯货罢了爱嚼舌头的东西,怎么不烂了心肝儿去”
画竹轻轻拍打了桂檀一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脏的臭的也在娘娘面前说。”
桂檀顿感羞惭,红着脸道“画竹姐姐,我知道错了。”
画榴斜睨了几个小的,“慌什么梁宏已被治罪,陛下圣明,自不会听了这小人。”
画黛蹙眉,异常担忧“娘娘,梁宏定也知道莽撞奏请废后会被治罪。但有些事,一旦起了头,便是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我抬眸看向秋欢,语气平和“你再把梁宏上朝时的原话复述一回罢。”
秋欢伏在地上,又磕了个头“臣梁宏有奏皇后血统不正,父脉有疑,不堪为中宫国母之尊,不足为六宫各府表率。臣一介草莽寒门,今立于大殿,万般皆仰赖皇恩。为匡陛下圣名,为明人伦纲常,臣力谏废后”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得早下决断。皇帝即使治罪梁宏,罚俸半年而已,这算什么治罪,这分明代表着皇帝亦觉梁宏奏言无过,重罚不得
思忖,再思忖,我飞快起身握紧画榴的双肩“榴儿,快派人去公主府传话告诉驸马,明日早朝使人奏请立贵妃为后,另使一人奏请立敦妃为后”
画榴领命匆匆去,我果断地扯开发髻,钗环散落一地。
画黛画竹吃惊地望着我,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帮我更妆解发。
脱簪素服,以待罪。
朝臣们皆已下朝,太极殿,日头甚高。
我肃然跪于草席之上,巍峨高耸的太极殿,皇朝至高权力的所在,一砖一瓦皆闪烁着不可直视的金光,似乎要晃入我的眼里,晃的生疼。
周围的所有内监侍卫头几乎要低到胸前,不敢作声。
已有人去禀报了皇帝,我在等,在等他过来。
汗水浸湿头发,嘴唇逐渐干裂,我想,此刻的我一定十分狼狈而憔悴。
一刻钟之后,皇帝居高临下地站在了我的身前。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我,缓缓蹲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我的脸颊,倏然间扇了我一巴掌。
并不疼,他没有用力。
皇帝心疼地望我,又温柔地贴在我耳边问道“嫃儿,疼吗”
我摇摇头,垂眸不语。
皇帝强行抬起我的脸,目中闪过一丝戾气,继续温柔道“可我母亲,当年一定很疼。”
寒意袭遍全身,我不禁颤了一下。
他拥我入怀中,我挣脱不得。
“对不起。”他呢喃道。
颈间一阵湿润,他的泪,皇帝的泪无声地一滴接着一滴,掉落在这里。
他终于放开了我,带泪笑道“崔后虽早已薨了,可她出自博陵崔氏,博陵崔氏全族都该死嫃儿,你为我高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