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不好,不能久坐,我会让他靠在我的膝头,小心翼翼用手指梳理长而卷的黑发。
乌黑流丽的卷发从指间散溢开来,盛夏的午后总是漫长得接近永恒。
绵延起伏的蝉鸣仿佛要被太阳烤化,枝头的夏花片片剥落,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很长很长,在记忆力烙印成不会褪去的痕迹。
我拂开散落到苍白脸颊上的黑发。我的未婚夫脾气不太好,随着病情恶化性格愈发糟糕,但偶尔,当他将头靠在我的膝上休憩时,这个人会像猫一样难得安静下来。
微风拂过,树影簌簌摇曳。
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无惨」
「无惨」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我时,眼里偶尔会映着仿佛从树影间筛落的碎光。
鬼舞辻无惨死死抓着我的手,灼烧的焦痕从背脊蔓延到肩膀,从肩膀燃烧到手臂,伤痕累累的身躯逐渐皲裂粉碎。
我让他枕在我的膝头,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质问我,但他正在不断消失,尖利的指甲还没嵌入我的手腕,就已经在日光的照射下化为了灰烬。
我垂下眼帘,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为什么”
他没有时间了,所以他只能问我一个问题。
鬼舞辻无惨盯着我,眼眸血一般深红。
“你当时为什么要去”
一千年前,以惨剧落幕的婚宴,我为什么会去
“和你当初将那只鬼派过去的理由一样。”
我温和地告诉他。
宴会的宾客中有人散布关于鬼舞辻无惨的下落的流言。
“我想见你,所以我就去了。”
他怔住。
殷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汹涌而来,那似乎曾经是在他心底生根腐烂了千年的问题,如今他终于得到答案了,他看起来没有获得分毫的释然。
鬼舞辻无惨怎么可能会有哀恸这种情绪呢。
我碰了碰他的脸颊,苍白英俊的脸上已经没有愤怒的表情了。他似乎很想对我说些什么,我摇摇头。
“已经够了。”
我觉得内心宁静无比,空旷豁达如晨光中的平野。
“我放过你了,无惨。”我笑着告诉他,“所以我也终于放过自己了。”
终于,能够说出来了。
“等你在地狱里赎完了自己的罪孽,如果真的有来世,下次就作为健康的普通人出生吧。”
灼烧的痕迹蔓延到他的脖颈处,他的身躯已经化成灰烬,只剩下头颅。
“不用害怕阳光,也不用惧怕如影随形的死亡。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像这世间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找一个适合你的人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而我呢。
如果真的还有下辈子,我可能不会再去翻别人家的院墙。
我不会再揣着礼物去见体弱多病的少年,我不会将头轻轻靠在某个人背后,抵着他的肩胛骨闭上眼睛。
我也许会再次度过许多个盛夏,但不会再有人枕着我的膝头,我也不会再轻声哼着歌谣,一遍遍用手指梳理他漂亮的黑发。
“不。”鬼舞辻无惨突兀地打断我,忽然暴躁阴郁起来。
“不可以。”他喘了口气,嗓音急促暗哑,“我不允许。”
阴红的眼眸执拗地、长长久久地凝视着我,他不肯移开目光“如果真的有来世”
“如果真的有来世”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只会是只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