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沿着池边未走几步,杜渝只觉着头愈发晕了,便寻了石块,踉跄着坐下。簪娘拿身子给她靠着,打量着四周,显得有些不安深宫内苑,她们这般胡走,只怕冲撞了宫中贵人。
杜渝儿时进宫几多,也因着崔氏的缘故,来过后宫。她倒是放松,趁着酒意,指点各处宫殿琼宇,末了,她又指着南边,道“我听说,至诚初年的时候,那里还有橘林。如今竹子都易死,橘林便改成松林,虽未盖天,但亦长得茁壮。”
簪娘见她这般折腾都没引来旁人,略松了心神。她从未进过宫,难免起了好奇,便借着这机会,放纵自己,在夜色中打量着大唐的骄傲,千宫之宫的大明宫。
有薄薄的月光映衬,杜渝能望见簪娘宛如少女一般,眼底泛着光,分明是喜悦的。她借着酒意,道“簪娘,你现下快活么还有什么愿望你心里可还惦记着阿兄”
簪娘隐在夜色中柔柔一笑,道“姑娘要听实话”
杜渝道“自然要听实话。”
“现下,我是很快活。不怕姑娘笑话,我不过一介女婢,能来到这神仙所居之地开眼,当真再快活没有了。如今簪娘的愿望,便是杜氏安宁,这样一来,我也有安宁的栖身之所。”簪娘替杜渝揉捏着肩头,掌心下的肌肉绷得紧极了,她道“再说姑娘让尔璞平日里跟着我,我又哪里来功夫想那么许多每日念叨最多的,无非是望着他少闯些祸罢了。”
杜渝噗嗤笑出了声,道“依我看来,尔璞打心眼里,还是欢喜你的。”
簪娘颔首,道“尔璞孩子心性,是我急躁了,唯恐他不长进,在宫中给姑娘闯祸。”
“还好,只是没事爱寻人打架,御林军各卫见了他都得躲开。”杜渝也有些无奈,说起尔璞,也就忘了追问簪娘可还惦记杜漓。主仆二人放开胸怀,便在这太液池边谈天说地。
“但姑娘这些日子,又和殿下闹别扭,婢子想了想,还是得劝你几句。”簪娘透着股无奈,道“殿下毕竟是殿下,姑娘还是得退让些。其实婢子冷眼旁观,殿下心眼儿亦是仁善的。虽没见过几次大郎,但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见着新奇的好的,便令郑函送去。”
杜渝心底有些堵,耳听簪娘对李依多为赞许,也只得道“簪娘姐姐,我记下啦。明日我便去殿下处负荆请罪,你看可好。”
簪娘也笑了,道“主子真会开玩笑。”
杜渝口中道“好歹也有长进,还得靠你细心。我瞧着,尔璞倒是很欢喜你,现下都不乐意与我一道呢”
数年安西戈壁中讨生活,即便醉狠了,也听出有人靠近。说话间,杜渝只勾了簪娘腰间,朦胧的眼神硬生生挤出一丝清明。
簪娘知晓有异,但此间乃宫中,不宜大动干戈,只配合自家主子,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
那脚步愈发近了。
杜渝右手掌心空明,小腿肌肉紧绷,只等一招制敌,那人却突然加快速度,耳后一道风声,来人大张旗鼓,笑呵呵道“是小池么我只道月下佳人如此清丽,唯恐看错了,还果真是你。”来人浑身酒臭四溢,脚下虚浮不定,说着话扶了一旁的枣树,手边的酒囊送上唇边,又是一番痛饮。
簪娘已经听出何人,双手死死按住蠢蠢欲动的自家主子,在她耳边低语“是郑结。”
郑结茂公府世子郑结郑崇梵他既为礼部主客司员外郎,应在列席之中,怎会来到此间理智逐渐占据上风,杜渝勉力放松下来,拿出国公府嫡长女的气度,强装着清醒,还行了半礼,道“世兄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