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既为她的贴身侍女,主子入寝,她便宿在了纱笼内。耳听杜渝翻来覆去,探下的足尖还未触地,便听杜渝道“无事,我就是有些睡不下。”
簪娘重又躺好,候了片刻,道“姑娘可是想起安西的事情了”
长长的叹息传来,杜渝睁开眼,道“是想起了一些。其实也离了大半载,但我梦里总会回到那里。大约是知晓此生再也回不去了,是以心中总是不甘。”
簪娘道“婢子听夫人说起过,姑娘在安西,很是厉害呢。这般年纪,若论军爵,可列飞骑尉。不过是因姑娘为女子,先帝才未授爵。”
杜渝有些得意,继而想起景秀来,不禁冷了心肠年轻一辈中,如今看来,乃景氏二子为执牛耳者。
景和虽常年不出,但其文采斐然,隐隐领袖士林。且在弘文馆与集贤院中声望极高,连魏炼提及都是赞不绝口。此人一旦入仕,必然位极人臣。
其胞妹景程贵为太后,胞弟景秀更以军功晋升,乃大唐除沐王外,头一位而立之下的金吾卫统领。听闻景秀武功卓绝,战场上未尝一败,最擅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其人非但勇冠三军,行兵布阵、未雨绸缪之处,眼光之老辣,已胜莱公殷公集。
可无论因着景贞公发妻出身杜氏,亦或崔氏对礼公多有信赖,但不知为何,杜渝总抱着些许疑虑。
“簪娘,你这些年在长安,可曾听说礼公世子些许消息”杜渝忽而问起,簪娘不假思索道“礼公世子从不出府,盛夏时节会去南郊山中别院避暑修养。但论贤德文采,长安乃至大唐,皆以世子为首。”
“世子虽无任何职衔,也未曾参与乡试,看似与世无争。但礼公朝中每有不决之事,便往世子居处畅谈。如此,次日便有所定,在朝中侃侃而谈。”
“世子与母家表妹唐氏成婚多年,夫妻二人共奉唐夫人,皆至孝之人。有很多人家愿将女儿嫁与世子为妾,其中不乏清贵人家。但世子曾说愿效其祖,一生所钟,唯唐氏一女。”
杜渝想起景和那般人品才学,和那一身病骨苦痛,难免暗叹。
“簪娘,明日我与尔璞去趟礼公府。”她心中有了计较,簪娘在帐中无声笑了,主仆二人分睡下不提。
翌日杜渝起身,簪娘已摆好早膳,捧着鎏金盆立在一旁。
经此一夜,杜渝到底收了偏见,与她道“你不必这般事必躬耕,我在安西这些年,哪里受过人伺候放下吧。”
“姑娘心疼婢子,但姑娘回了家,有了家人在身边。婢子为姑娘侍女,这些便是婢子该为姑娘做的。”簪娘说着话,冲一旁的小侍女使了眼色,为杜渝递上丝巾洁面。
杜渝见劝她不过,也便不多说了。待用了早膳,她道“我与尔璞”
簪娘一笑,道“马已经吩咐在侧门备下,这是名帖礼单,有与唐夫人的一些滋补药材,也有与世子夫人的一些绸缎。世子喜文墨,是以选的是前年平江府奉的几枚墨,应会得世子喜欢。”
这般含蓄贴心的人,杜渝望着她指尖的微红,忽而释怀。她道“先前,是我鲁莽,对你总有偏见。你也知晓我这性情,心里想什么,面上便是什么,总是脱了僵一般。我对你看待不公允,是我错处,今后定改。”
“现下你我既为主仆,要做的事情太多,合该同舟共济。我虽不像阿娘那般深思熟虑,但若你有难,定全力回护,不使你受半点委屈。”
簪娘有些愣神,她如何看不出杜渝本身待她若即若离,眼底总带了些许不齿。今次得她开诚布公,簪娘恍惚半晌,及至跟着杜渝来到内院大门,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