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时候,还没这亭子。之前你多住春宫,如今是要搬出来了”杜渝又喝了口酒,才发觉是换了西域的冷魂烧,烧得她浑身都不痛快。
李依挽袖布菜,道“这般好的宅子,若空置了岂不辜负”她见杜渝亦是憔悴,顿了顿道“本宫知你心中疑惑,亦曾恍惚了许久。但活人,总得拼命活下去。像你我这等出身,除了活命,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由不得沉溺太久。”
好歹在边塞之地打磨了几年,杜渝虽仍旧古道热枕,但也知晓了三分稳重。她道“十三娘,看在阿兄的面子,你若有什么打算,还请不要隐瞒。你也知晓,杜氏如今也艰难了。”
李依心中有了一分薄赞,面上则不动声色,道“旁人都道本宫魔障,便是冥婚,也要嫁与你兄长。便是阿兄,也曾苦劝本宫。”
宪宗子嗣稀薄,除了皇后崔氏嫡出两子一女,便只有李倜一子。嫡长子早夭,李仪自幼体弱,本以为熬过弱冠,或可延年。孰料到底一病不起,内廷外政还好有李依坐镇,才没出大乱。
醇风七年夏,先是杜漓治水,恰逢黄河决堤,杜漓不慎落水,卷入巨浪滔天之中。消息传回长安,李仪正因头风避暑芙蓉园。
虞国公杜之显早年为能臣,可景云年间无意偶闻龙虎奥秘,很快辞官归隐,离了长安,避居百里观,潜心修道。国公夫人崔氏乍闻爱子噩耗,痛哭了一场,先安置了府里,命人前往青龙寺请法师,为爱子招魂,已然准备了立衣冠冢的打算。
随后崔氏入宫求见李依,第一件事便是禀告李依,言说犬子无福,先帝赐婚一事,还请殿下莫挂心头。
李依虽心哀情郎,但黄河水患事大于天,片刻也耽搁不得,只得强打精神,急调赈灾银粮,同时准备着一旦洛阳有危险陷于水患,便要冒天下人之口,开上游河堤泄洪的打算。
那时杜渝已然从疏勒城中退回,正行至龟兹,还不知晓大唐正经历着立国以来最大的水患。她四年未曾归家,一时思乡情起,便去龟兹城求见安西都护府大都督,之后卸甲归乡,一路倒是游山玩水。直到肃州城,接到以李依名义三百里加急送来的旨意。
那里面寥寥数字,杜渝却花费了许久,才明白内里的意思。
“令兄洛阳治水,不甚溺亡,着速归。”
彼时艳阳高照,杜渝本一身的热汗,却瞬间如坠冰窖。
犹记得离京时,正是青葱时节。
杜漓早早离了衙门,赶马送她送了十余日,才悻悻东返。十余日蓬头垢面,杜漓走时胡子拉渣,很是憔悴。
杜渝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只吩咐尔璞带好东西再来长安,不管不顾打马便走。这茫茫然跑了不知多久,马先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杜渝一抹眼角,却是一滴泪俱无。
回了长安,回了府,灵堂中停的棺木,让杜渝如何都不肯近前。
崔氏道“也是天可怜见,延康郡王在水中捞了漓儿,才不致他做个水鬼,无法投胎转生。十七娘,你既回了,便好生去祭拜罢”
杜渝颤巍巍行至棺前,那一行泪才噗噗落下。
棺盖留有一缝,依稀可见杜漓长眉修目,只一切都泛着青。
她的阿兄,果真没了。
直到杜漓阖棺下葬,杜渝始终没见到李依的身影。她只道皇家尊严,长公主到底是要另寻夫婿的。
孰料人有旦夕祸福,杜漓坟头新土还未生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