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京中传言他是个绣花枕头,可玉窍庄一事过来,他总觉得这个看似对万事漠不关心的姬大人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去推敲。
他正抱着茶壶胡思乱想着,姬云崖已经穿戴齐整出来了,换了一身水鬼模样的装扮,又恢复了素日那副风云不变的表情。
唐恣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也没想好自己来这里干啥,只好咧嘴一笑,“我是提前来向姬大人道喜的。”
“没有喜事。”姬云崖低下头,平淡回道。
唐恣有些惊奇于他的淡定,放下壶道,“韩王殿下说,王太妃属意你去护卫公主府,当然是想让你们重修旧好,驸马督尉,皇上的妹夫,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两年前她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哪来的什么重修旧好”姬云崖皱紧了眉头,不敢苟同。
他似乎对这桩婚事颇为排斥,低头给贵客倒茶,“有人要造孽,我却不想跟着参活一脚罢了。”
“有人”唐恣撑着下巴,精准地抓住了他话里有话,好奇道,“谁”
“不论是谁,这都不是什么喜事。”姬云崖自知失言,扶额叹道,“生在皇家的女子有几个能自己作主古有文成,后有崇徽,要么远嫁漠北,要么嫁入公府侯门成为皇党的牵制,我迟早要离开长安的,如果真的接下圣旨,最后公主又该如何”
他将茶壶搁下,神色愁倦,关于他于西平地传言虽不如崇徽和亲传得那样轰轰烈烈,但早已不是一个秘密。
三年前除夕御宴上,东宫向先帝请旨讨彩赐婚,将他夸赞得天花乱坠,代宗惜才,对他有知遇之恩,欣然应允,只道公主尚且年幼,需等来年生辰过后再行嘉礼。
后来什么也不知道的他被霍仙鸣带入仙居殿中,王德妃以三盏淡酒为媒,一力促成这桩婚事,而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西平公主,她才十一岁,还需女官抱在怀中,头上却已经簪着数不尽沉重的金篦银花,整个人缩在华美繁复的藕色宫裳中,只露出一张年幼的脸孔,像那些合宫琉璃罩中的瓷娃娃。
当年的王德妃位居四妃,膝下有已领兵节度使的端王李遇,东宫太子需要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子来与已经在外征战多年,已然长成的韩王相抗,他和那个不知世事的孩子自然都无力拒绝这场荒谬的安排。
他本来想着罢了,因为自己早无娶妻之心,就当多养一个女儿,可谁也不曾料到的是,婚事在年关过去时忽然有了转机。
寒风凛然的时节,他策马追出春明门外,下过雨的泥泞官道上已无囚车踪影,他疯了般四下乱转寻找一行官兵,却被霍仙鸣带人截住,那匹通晓人性的雪驹冲上前将他踹翻在地,溅了满面泥浆。
“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官道截囚博陵路遥,多死一个人也无妨。”
声音阴寒仿佛来自地府阴司,那是霍仙鸣第一次对他发怒,素来沉静的脸孔变得扭曲,他抬起下巴,有雨水打在眼睛里,冰凉的寒铁马蹄踏在胸口只差一寸
往事总是越描越清晰,越清晰便越后悔,他捏着那只小茶杯,指节微微作响。
唐恣刚想问那句“离开长安”是何意,身为六部九卿之一,就算告老也有厚宅财宝赏赐保一生荣华,若他想回吴中那等灵山秀水的地方,就算带上公主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眼前的人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虑什么,杯中的水被晃得溅出不少,尽数打在新换的袍子上。
“姬大人”唐恣见他不对,敲了敲桌子,发出两声脆响。
对面之人仿佛被拉回思绪,怔然回首便对上一脸莫名其妙,趴在桌子上的唐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