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坐着一人,畏寒,连夜雨的水汽侵袭, 他观雨, 膝上便搭了一张毛毡毯子御寒, 一上午, 手都搁在毯子里,微微昂头, 以这个姿势静静地看着檐外的天,不知要看到几时才肯罢休。
李准在后面看着,总觉得那人像乌云密布的天一样阴沉。
他来了近半月, 吃光了楚王府的酒, 看遍了楚王府的风景, 该听的心事也听了, 该办的正事都办了。
但他总觉得李缜心里还藏着事。
他却不知该不该走开。
李缜身体不好, 人尽皆知,当年在丰京受沈和光拷问和幽禁,变成今日的样子是有迹可循的。但他问过郎中, 知道这样缠绵病榻的虚弱身躯与他每日忧思过甚也有关。一个人藏有心事,终日里憋在心里,总会有一天承受不住的。
可看如今他们各自立场,李准又怕自己问得多了,最后会为难。
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摇摇头,走上前去,将一件外衫披在李缜身上,指了指外面的天“你在这看了半日的雨了,这雨下得就这么有意思”
李缜将视线从外面挪回到他身上,昏沉光线里有一道冷峻分明的轮廓,语气虽不善,可眸中的担忧是瞒不过人的。他理了理手下的毡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快要回燕州了吧。”
“没有啊。”李准摇头。
“那你总是要回去的吧。”
李准不知要说什么,话到嘴边便磕绊了,他掏出怀里的瓜子来,毫不顾忌地咬了一口,然后放肆地把瓜子皮吐到地上“回去,当然回去,燕州是我的封地,那里可比京城清净多了”
说完,他又看他“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你回燕地之后,京中知道这件事的便还是之前那廖廖数人,我也可不必压在心中,每日困顿于此了。”
李准双眼微张“三哥”
雨声潇潇,此时无风,如纱倾盖。
他每日摆席饮酒,月下相谈,似有心事交付,却总望而却步,欲语还休,竟在今日还是忍不住了,只想将满怀愁苦抒之于胸。
李缜低着头,手心渐渐攥紧,胸中如积郁着一口气不能发泄,直到压不住了,他又忽地松开手,转头看着檐外,一下一下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你说,”他声音里似是还带着颤抖,“我到底,该不该恨四弟”
“朝中上下,若知往事之人,都觉得养在哀家膝下的那个孩子定然是恨透陛下的,”陆宛瑜端详着茶杯里的水纹,穿透旧日岁月的嗓音幽幽缠绕,如鞭藤一般缚住人心,“你养在宫中,多少也听说些。先皇风流,宫中妃嫔众多,可膝下孩子却没几个,这样势同水火的争宠夺恩,在深宫大内里是绝不会少的,其中就有萧淑妃故意招惹徐昭仪致使她难产而亡之事。”
陆宛瑜撑着案几站起身来,偏头听着窗外的雨“缜儿和陛下二人的生母,两人一同折损在这件事上。”
容卿还是端坐着,神色并无变化,毫无感情起伏地说起这段往事“萧淑妃冲撞了身怀龙嗣的徐昭仪,致使徐昭仪难产而亡,先皇震怒,降萧淑妃为才人,贬入冷宫,后萧才人于冷宫之中诞下一子,却产后失调,死于血崩宫中多隐秘,可这件事,却是许多王公大臣都烂熟于心的。”
陆宛瑜嗤笑一声“让外面都传遍的,哪里还叫什么隐秘。”
容卿转头,视线一路追随她,就看到陆宛瑜慢慢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引入一室风雨,佛像前的三炷香火星一闪而逝,烛火稍稍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