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婆媳往茶铺里一坐,来吃茶的脚夫们便畏惧的不敢进来,只瑟缩着肩膀,蹲在门口,几口吃了泡热的野菜团子,再舀一碗热茶,咕噜咕噜又是几口喝完,胳膊肘一抹嘴,放下碗就走了。
店家头上缠着一条烟灰色裹头巾,许是多时没换过,汗渍灰渍浸的很多,手上有烧柴火留下的泥和烟灰。他也瘦,不过穿着灰黑色布衣,脚上有双鞋子,尽管磨的很破了,却是正经的千层底布鞋。
他见了玲珑和随娘子,腰顿时弯下许多,头也压的低低的问“贵人找小人可有事”
随娘子说“无事,只过来歇歇脚。”
店家再不敢多话,又转身烧火去了。然后从屋里挂的一块旧竹帘后走出一个妇人,她先是瞪了一眼老实巴交的店家,又朝随娘子扬起笑脸,很热切招呼道“贵人难得进咱家的小店来,好歹吃口茶才是,正巧昨儿得了一盘的野蜂虫,奴给贵人擂一钵茶吃可好”
玲珑原以为随娘子会拒绝,却不料随娘子很干脆的应了句“那就有劳店家娘子了。”
嗯
真要喝虫子汤么
随娘子点头“入乡随俗,尝尝吧。”
那好吧,蜂蛹不是虫子蜂蛹不是虫子蜂蛹不是虫子
店家娘子手上功夫很利索,她见玲珑婆媳俩穿着狼皮披风,头上有银饰,腕上有玉镯,手上还有戒指,贵贵气气的,可不是小门小户人家出身,便舀了锅里的热茶水兑了瓮里的雨水洗了手,抄着一个小巧的竹提篮往帘子后去了,没多会儿,又出来,提篮里是一窝白胖胖的蜂蛹。然后四下里摸索,又找齐了擂茶用的其它物什,也没洗,就这么全倒进一只钵里,用一只小石杵又磨又旋又捣的,还喊她家男人快些将茶水烧开。
店家便不声不响的往灶里添了几节松木,松木多油,一进灶膛,火苗就陡的旺盛,噼啪做响,一膛火未烧完,茶水就滚开了大泡。店家娘子从一架黑油柜里取了两只大碗,用滚茶水涮了一遍,便将钵里的糊糊刮进碗里,然后舀了一瓢冒大泡的茶水浇进去,用竹筷快快的搅了几下,放进去一把小木勺,用腰裙擦过手,端起大碗,小心翼翼的放在随娘子面前。
随娘子略吹了几下,小小喝了一口,抿嘴品尝过后,又喝了一口,便对玲珑说“尝尝,倒也不错。”
玲珑也尝了小小一口,有些烫嘴,味道么,很像咸口的牛奶鸡蛋糊,口感很细密浓稠,药草和野花椒叶的味道更重,不难喝,还挺顺口。
婆媳两个慢悠悠的吃着茶,随娘子间或跟店家娘子说一句话。
见有人来买茶,随娘子就说“店家的生意不错,买茶吃的人还算多。”
店家娘子不甚痛快的回道“今年冬天不好,许多脚夫都去修路了,客人比往时少了一多半,每日要剩许多茶水”
随娘子便不与她说话,由着她埋怨唠叨,只低头吃茶,店家娘子似觉出她说的话多了,客人怕是不愿听她抱怨的,便讪讪一笑,停了话头。
随娘子又似不经意的说一句“听说那路修的宽,等修好路,山里的东西就容易挑出来换成钱布米粮了。”
店家娘子这回也没憋住,用很有种先见之明的语气说“哪有这样容易嗦,贵人可不知道里头的门道呢,不说做官为吏的人,只说这槽头行脚夫这些人,比水里的蚂蟥还狠噻,这路要修好,才正是他们的吃口喏,结着一杆子人,随便往路口下个门闸,不交几个钱,哪个能通过他们的闸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