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 把里头填着草的枕头塞进被子里,然后悄声后退,藏匿在书案之下。
这时, 外头静听动静的人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撩开营帐, 似乎也屏息凝神, 控制着自己发出较轻的声音。
外面尚有月光,但里头却是漆黑一片,连郑玉衡有了防备都看不清此人的外貌、衣着, 只知道他佩甲而已,而远处那床上张见清的微微鼾声更是降低了来者的警惕。
郑玉衡的床架在靠门口的地方,此人似乎看了张见清那边一眼, 旋即从腰间拔出一把足有两个巴掌长的短刀, 光芒在眼前乍然而逝。
他将刀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捅落下去, 攮撕了被褥。就在短刀扎进被子和里头的草枕时,这股异样的触感让来者警铃大作,当他还未彻底反应过来时, 身后突然掀起一道极沉、极突兀的力量,一人从后双手掐住他没有甲胄覆盖的脖颈,几乎是下死劲儿地扣住了他的喉咙, 同时大喊“张子墨”
张见清立即惊醒,扭头见到两人在黑暗中角力厮杀之态, 几乎看呆了“钧之钧之”
这军汉猛地扣住他的手腕,那把短刀斜过来欲要扎穿他的手, 但郑玉衡也没有坐以待毙, 他扭身一摁, 以身躯的力量将此人歪着摁压在地上,膝盖顶住他的背,放开喉咙喊道“看什么看帮忙”
饶是如此,郑玉衡刚缠好绷带的手背仍被划开一道口子,血迹滴答而下。
变化只在一息之间,张见清如梦方醒,仓皇起身,拿起一旁的几案对着军汉的头当头砸去,砸得头盔跟木案哐哐乱响,然后高声道“有贼军混进来了有敌军刺杀”
营帐外火光憧憧,甲胄乱响,连同嘶鸣的马声一同激起,同时有人喊着“藩骑骚扰看都统大营藩骑骚扰”
郑玉衡心中急转,立即了悟这其中真意什么他妈的藩骑骚扰,李宗光这个呆头鹅终于回过味儿来,要杀了他们俩了。
这军汉也想不到郑玉衡看着瘦弱,居然有这么大的手劲儿,他这手可还受着伤呢啊他三下两下挣扎不脱,发了狠心,将短刀别过来向后一搡,冲着郑玉衡的五脏之处一送,逼他松手。
郑玉衡不得不急退而去。
这时张见清已经点起烛火,照见一个殷军面容的人、穿着藩骑的甲胄衣袍分明就是伪装藩骑、行袭杀之事
那人面露狞笑,也不掩藏,直接开口道“倒叫你们做个明白鬼,今日你们走出营帐,外头尽是持刀持剑的都统亲卫,说不得你们要被北肃藩骑剁成肉酱要是灭在老子手里,还有个全须全尾的尸身。”
看来李宗光最好是要他刺杀,而后死无对证,然后再是藩骑袭扰因为后者必须要做出受袭的景象来,更麻烦一些。
郑玉衡冷静而又强势地道“李副都统怕我回京后告诉陛下他吃空饷的事,才派你来了结的”
军汉眼中凶光毕露。
“好教你知道,”郑玉衡拧着手腕转了转,“不必我回京,陛下就已经知道了。你们杀了我,只不过是罪加一等,从活罪变成了死罪。”
那军汉嗤笑道“我凭什么信你我只按着都统的吩咐拎着你的脑袋复命,就是大把的银子赏赐,你红口白牙地”
“红口白牙”郑玉衡露出一个很微妙的笑容,他自然也不是只靠着区区皇命这两个字泰然自若的,而是转身向外高声道,“何统制升官发财的路,你还走得这么慢吗”
话音刚落,这军汉才陡然发觉,之前预备好的火把摇曳、战马环绕之景象,不知何时已经被打乱掉了,竟然响起真的嘶鸣砍杀之声,火光映照之下,一把锃光瓦亮的斧头猛然扬起,上面淌着淅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