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诚坐在母后手畔, 如坐针毡。
时至日暮,临安王妃与世子已辞行出宫。董灵鹫亲自遣派瑞雪姑姑相送,但却将他们兄妹二人留下了。
慈宁宫一派肃穆安静, 各级女使来往尽职, 脚步无声。一个穿着八宝莲花纹圆领宫服的女使侍立案侧, 为太后娘娘侍墨。
不光是刚刚罚了郑玉衡的孟诚紧张, 连昭阳公主孟摘月也跟着一同提心吊胆,她想起自己的事由来,跟着脊背发凉,在那儿绞着手绢儿,时不时摸一摸鬓边流苏,眼神飘忽。
董灵鹫收手,命人将复批过一遍的奏疏呈到皇帝案前,一语不发地继续处理政务。
小皇帝伸手接过,沉下心低头去看,可字句却难以入眼。他知道母后一定已经知道杖责之事,所以才在那种关键时刻让世子请他过来, 但时至此刻,董灵鹫却什么都不说。
气氛愈发压抑。
女使换了一盏茶, 将仰天雪绿奉到董灵鹫的手畔,然后又有人为陛下、公主奉上他们两人各自合口味的热茶, 茶盏刚刚在桌案上落定, 便听太后开了口。
“皇帝看好了吗”
孟诚浑身一振,捧着奏疏,抬眼看向母后, 像是在文华殿受教时失神突然被点名一般, 有些愕然和迟钝, 随后才道“儿臣惭愧”
董灵鹫道“你不是惭愧,你是心不在焉。”
孟诚蓦然沉默。
他的母后不必苛责、不必问罪,光是一言不发,光是让他自己去想,小皇帝就已经慑于她的权威,怀疑自己的做法会惹得母后不悦,可在另一层面上,孟诚也实在不愿意承认母后会为了一个区区外人,对他发脾气。
董灵鹫道“今日你碰见郑太医的事,哀家已经知道了。”
孟诚道“母后明鉴。郑玉衡语出不敬,直犯天颜,儿臣儿臣只是想教训他。”
董灵鹫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他说了什么”
孟诚刚要开口,想到郑玉衡是对已故的父皇不敬,他跟小郑太医居然产生一种相同的默契,并不想让这段矛盾里出现明德帝的身影。只不过孟诚是觉得郑玉衡不配,郑玉衡则是纯粹地不愿意。
他话到嘴边,不得不顿了顿,“他对儿臣倨傲不恭。”
“哀家问你,”董灵鹫语调和缓地复述,直视着他,“郑太医说了什么”
别说是孟诚了,就是一旁的孟摘月都跟着咽了咽口水,觉得母后不明显发怒的时候、比她情绪外露时还更可怕。
孟诚握着拳,半晌后道“他儿臣记不得他说了什么。”
细究起来,除了“不愿肖似前人”之外,郑玉衡也没有特别可以挑得出的冒犯之言。
董灵鹫向后倚靠,敛袖倚在椅背上。一侧的女使整了整椅背上的绒毯,对太后低语“娘娘,宣都知去太医院探望回来了,并没什么大碍。”
董灵鹫轻轻颔首,跟孟诚道“皇帝这样去为难一个随侍太医,竟无缘由,在宫中勃然大怒,到了动用刑罚的地步,不觉得失了体面和身份么”
孟诚转不过心里这个坎儿来,他分明知道,郑玉衡是仗着母后的势,才敢那么大胆、那么不敬的,但他无法指责母后,只是紧咬牙根,眉峰压得很低,吐出几个硬邦邦的字眼“他不配侍奉母后。”
董灵鹫于是问他“那皇帝觉得谁合适呢”
孟诚不知如何回答,公主便已经忍不住掩唇,她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差点笑出来,见董灵鹫的目光扫了过来,才轻咳几声,假装什么都没有听懂。
孟诚的手放在膝上,几次舒展又握紧,最后终于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