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鹫道“你父亲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可是”孟诚道,“可是”
董灵鹫依旧平静地望着他,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等待他的下文。
孟诚的身心都有点被击碎了,他完全不理解母后跟父皇这二十余年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难道还不能一生相知相守难道就一定要找其他人消遣解闷这不是对父皇的不忠吗
这种想法出现在封建男人脑海中,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甚至相比来说,孟诚生活在一个父母慈爱的完美家庭环境当中,他对于夫妻同体的向往还更强烈、更深刻。
小皇帝的思想纵然封建,但并不能代表他品德败坏,恰恰相反,这是在这个时代里,许多女人求而不得的夫婿品质。可正因他是皇帝,这种性格反而为他带来了许多痛苦。
孟诚深深地呼吸,拿郑玉衡的存在是“睹物思人”,由此来安慰自己。在这样的自我催眠当中,他的容忍度稍微提高了,垂着头跟董灵鹫道“可是,母后对父皇不会放不下吗”
董灵鹫沉默了片刻,她很想告诉诚儿,在孟臻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下了。
但这种真相对于生活在夫妻佳话里的小皇帝来说,还太过冷酷残忍。董灵鹫斟酌了一下词汇,委婉道“所有事到最后,都是要放下的。”
孟诚在这个困惑里出不来,他道“可你们是你们是明君贤后啊,让任何人出现在你们中间,儿臣都儿臣都不能容忍。”
董灵鹫又道“任何人那先帝的淑妃呢行宫里的德太妃呢你父皇纳入宫闱的十几位嫔御呢她们算不算任何人。”
孟诚哑口无言,他怔怔地看着母亲,感觉像是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刺痛难忍,又无法咽下。
董灵鹫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妻妾有别。夫妻一体,而妾是下人,不堪一提,所以不算在其中。”
从小到大,孟诚的心思就没有过几次逃脱过她的慧眼。小皇帝极沉闷地应下,脸上已经出现观念被冲击的痛苦。
董灵鹫道“但在我心中,并非如此。她们不是下人,只是可怜人。”
孟诚道“母后”
董灵鹫伸出手,随意地捏了捏眉心,她有点倦怠,已经发生轻微的耳鸣旧症,耳畔像是残留着锣鼓重重敲过之后的颤动余音。
她道“诚儿,你觉得你父亲,他对我忠诚吗”
孟诚沉默半晌,说“儿臣不敢妄言,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已经尽力了。”
董灵鹫居然很是同意“没错,他已经尽力了,不光如此,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但是她又道“可竭尽全力还不够,他的竭尽全力,没有到达母后心里的底线这是局势不允,情义难全,与人无尤。”
“既然与人无尤,母后又何必责怪父皇他已经、已经待母后至诚。”孟诚急促地道。
董灵鹫摇了摇头,觉得这话有点好笑。虽然皇帝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她还是感觉到一点儿伦理纲常对她的讥讽感。
董灵鹫叹了口气,道“待我至诚母后没有责怪过你父皇,完全没有。”
小皇帝不明白。
董灵鹫轻轻掀过这个话题,只说了句“你若想寻他的麻烦,不如直接跟母后说,以免坏了我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孟诚听她如此说,心中大为惶恐,他很怕母后因为一个不重要的外人,反而伤了彼此之间的亲情,一边担忧,一边又不甘,觉得郑玉衡此人真是个邀宠的奸臣无疑,竟然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
但这想法只能藏在表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