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六月天,正是最炎热时候,但林老爷浑身上下还是一片恶寒,还没等家丁回答, 便立刻双手合十, 虚空祝祷起了自己常拜的南极真仙, “真仙保佑哦, 万邪不侵身全都死在那个大溪坳里了”
“死了九成有的也逃了一些回来, 还好千户老爷和几个族中的大老爷都不在, 但城里的府上也颇有些丧事的,这会儿都赶着去棺材铺预备丧事小人从城门口回来的时候, 知府正派人到各府去召唤, 应该一会也要来咱们府上了这么多人都死在大溪坳里,得埋了啊,不埋出了瘟疫, 城里可没有好的距城也就五里多的路呢”
这倒是真的, 林老爷原本对于这惨事的畏惧,立刻转化为了非常现实的担忧, 他点了点头,忽然一迭声地说,“那草药也得涨价吧林三,林三, 你赶紧的去生药铺说一声,把门板给下了,草药先别卖,等我从府衙回来了再说”
自从潮州方向以及各县治的消息传来,敬州府的米价第一个就应声上涨, 百姓们中有储存的还好,家无隔夜粮的苦哈哈,嚷着日子过不下去已经不止一天了,还好这里是岭南,如今天气又渥热,穷人还能砍芭蕉裹腹。城中米铺后头的大姓赚得盆满钵满其中就有死在大溪坳的那几家大姓,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大姓必定有大量土地,他们也就能开得起最大的粮铺,并且有资本来确定城内的粮价。
就像是范举人,他族里家里加在一起,百顷地那都是往少了说的,仅仅是范家一家的出产,就可以给敬州府吃上一两个月的,他又是官身,不自己开个粮铺,消化每年多余的出产,难道把这钱给别处去赚自从买活军的使者入城,半个月以来少说就多赚了二三百银子,粮铺嘛,旱涝保收的事情。像是林老爷府上,他们族里主要还是经商,就开不起粮铺,只能去开生药铺、凉茶铺,赚些辛苦钱,所以城外的消息传来之后,林老爷是一惊、二惧、三忧、四
四也不敢立刻就喜,但还是做好了发一笔小财的准备,若真有了瘟疫,那就要看风色了,倘若城内局势还可以,马守备等人脸色还算是好看,那他就准备蹭局势发发财,事后孝敬一笔钱财给上头即可倘若没有大溪坳的事情,这笔钱多少得给范家、吴家等大户送点,但大溪坳一事过后,这五户人家可说是元气大伤,敬州府唯一的武力就在马千户手上,那他就准备把这笔钱送给马千户,免得自己被治个囤积居奇之罪。
怀着这样隐秘而不可告人的企图,他很快去了府衙议事,并且没有回家,而是被素来友善的友人,请到自己家后院的凉亭中,大家都宽了外袍,只穿着心衣,一边挥舞着蒲扇,一边喝着苦涩而有回甘的凉茶议事敬州这里六月就是这样,热起来让人恨不得扒了皮,林家这样惯做生意的人家,都是入乡随俗,除非面见知府,不然也是和街边汉子一样,袒胸露乳的,这里又无冰,只能通过如此来解暑,能喝点井水里吊着的凉茶,已是富裕的表现了。
“诸位,如今城中局势如此,且先不去计较大溪坳一事了,只往前看,都是心腹弟兄,大家说说,咱们敬州这里,前路究竟该当如何”
先开腔的老爷也姓林,是林老爷的远亲族兄,在座七八人里,有许、陈、张、郭各姓的,却偏偏没有大溪坳受损严重的当头五家,范、吴、姚、曾、罗。众人提到昨夜的事情,也并非都是惊魂未定或者同情唏嘘,多有不为所动,甚至还笑嘻嘻的
四五千人,一夜死去,这数字听起来当然骇人了,但除了亲人以外谁也不会感同身受,这年头谁不是如此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之前听说敬州下头县治械斗死人,一死就是几百时,州中的百姓不也是津津乐道,当做一桩新闻来说,少有人唏嘘悲叹的么各县械斗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