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锦衣卫家的主妇, 她对这一点是要比别人敏感的,说实话, 连黄太太自己都不知道家里的下人到底有多少真正值得信任, 但在从前的生活里,她又的确离不开这些无所不在的下人木造的屋子, 隔音一贯是很差的, 里间一律都是板壁,上头是横梁贯过,想要真正密斟, 除了压低音量, 便只能将下人们打发出整座房子, 但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有人悄然潜入隔壁偷听。
但在水泥房里, 隐私便成了触手可及的事情,水泥房的隔间也是砖墙糊的水泥,上头再涂的腻子,这一点从墙的厚度就能看出来,最妙的一点,是屋顶也是水泥造的,虽然不免较为低矮,但如此一来,只要合拢了屋门,声音便不至于外泄,黄太太在客栈房里便意识到了这种设计的好处,下人们一退出去,夫妇二人便可以尽情彻夜深谈,也不虑被人偷听了去。
而她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何在买活军民间,男女并肩而行,举止亲昵白日所见那对男女,虽然肢体没有接触,但彼此说话多了一些,在黄太太的标准里便也算是举止亲昵的,众人却也不以为意了。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定然都是从这些买活军的兵士身上学来的这位陆大姐是妙龄少女,尚未婚配,但也大大方方地和谢向上这个单身男丁来找他们夫妇吃饭,还关起门来密谈,不论是她、谢向上,还是进来上菜的店小二,都表现得相当的自然,而这在外间近乎是不可想象的。就不说触犯了多少禁忌了,在外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人们压根不会去讨论它有多么的可怕。
虽然才止抵埗半日,黄太太已开始用外头来喊她来的地方了,她发觉买活军治下最大的变化,也是最值得注意的变化,便是他们这种宽松异常的新礼法这些事在她看来比仙器要重要得多,但黄大人之前根本都没提,在外头完全无人在意。
但正是这变化让她在此处感受到了一种心惊胆战的舒适与快乐,有一些她觉得荒谬而无法理解的规矩,在此地被自然而然地废弃了,她又喜欢这样的自由自在,却又为自己的喜欢感受到隐隐的畏惧。
“衢县和江县去年都种上了六姐稻,虽然只种了一季,但因为亩产翻番,而且还套种了大豆、冬小麦,又没了以前那要命地租的缘故,大部分民众的日子也都还是好过得多了。扫盲班开得也很好,浙南虽然和闽北接壤,但民风便大不相同了,之江道的百姓更为好学,哪怕只有一点余粮,也愿把孩子送进学堂,所以扫盲班开得更为顺利。”
她丈夫在买活军这里结交的新兄弟谢向上,坐下来之后便谈起了买活军对衢县和江县的消化他们本来准备把江县退还给王太监,作为他的功绩,但由于官府商议博弈相当的缓慢,而且朝廷的态度又比买活军想得更为绥靖,似乎能遏制住买活军扩张的脚步,对王太监来说已是一份可以夸耀的功绩了,从中又促成了这次的奢侈品交易,这份政治资本足够王太监受用两年,因此衢县和江县也就顺理成章地被纳入了买活军治下。
“地主们怎么办”
“发觉无力抵抗后也就都欣然变卖田产,开始做生意、造房子,督促子孙考学了,尤其对督促子孙上学考试是非常热心的。而且自从他们知道了政审分,便也都开始设法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