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帝王家什么破事没出过,江山易主也不是一次两次,管你大宗小宗,有本事禅让啊。
但姜元文望了她眼,抿口酒,道是“人情未尝不是天理。”
程丹若顿住,少顷恍然。她就说,他这么个行事做派,怎么也不像是理学家,果然又是一个心学门生。
“莫非是我误解了先生的意思”她笑问。
姜元文却打起了哑谜“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意思”
程丹若道“先生来贵州也有一段时日了,有没有发现此地多山”
姜元文纳闷了“自然。”
“山如何”她问。
姜元文错愕,可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只好想了想,道“秀丽奇骏,千崖百岭。”
程丹若笑了笑,为自己斟酒“自我来贵州,时常好奇一个问题,昔年阳明先生见这山水,为何能悟道呢”
姜元文道“阳明先生心中有道,一遇清净地,便云销雨霁,自然显露。”
“或许,但贵州的山水也与别处不同。”程丹若举目四望,哪怕在城里,都能看到周边的山峦,云雾缠绕,如泼墨山水,写意潇洒。
“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我总是想,生活在这里的百姓,面对这走不出的山和水,心底可曾绝望”
姜元文愣住了。
“人心如果是天理,那大多数人的天理,就是穿衣吃饭。”她平淡道,“这就是我的意思。”
姜元文默然片时,欲言又止。
谢玄英适时加重了脚步声,阻断了他的下文。
“你回来了”程丹若瞧见他立在门边,大红常服上沾满金色的桂花,就知道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怎么不出声”
谢玄英掸掉肩头的金碎“看你们聊得热闹,不忍打搅。”
大米和小米冲到他脚边,咬他的皂靴。
圆滚滚的两只团子彻底打破了静谧,气氛变得喧嚣而温情。
姜元文识趣地起身行礼“谢巡抚。”又对程丹若道,“今日承蒙夫人招待,尽兴尽意。”
“先生客气了。”程丹若没有挽留,叫小厮提了花生攒盒,“佳节将近,给先生下酒吃。”
姜元文没有拒绝,摇摇摆摆走了。
嗯,白酒后劲有点大。
他一走,就是夫妻俩的二人世界。
松木打水过来,让谢玄英洗手洗脸。
程丹若赶狗“去去,不许乱吃地上的东西。”
“它们还小呢,你凶什么”谢玄英纳闷。
她道“不骂不行,它们会吃便便。”
谢玄英“”他撩腿,轻轻踢开俩啃花生壳的家伙。
程丹若抿口残酒,问他“你听半天,听出他的意思没有”
他微微颔首“姜元文拜师徐若知,所图为何并不难猜。”
接触得多了,程丹若也搞清楚了各种流派的区别。
首先,心即是理的学说,不止是王阳明的理论,同时提出相似看法的还有若水学派,也就是王尚书的师承。
大家并不是同一家,但有相似的观点,数代交流下来,互相汲取理论养分,完善自己的学说。久而久之,就被笼统地归咎于心学。
除此之外,阳明先生有数位弟子,弟子们对他的理论进行了扩展解析,衍生出其他学说。比如有人主张个性解放,有人纯粹追求哲学,也有人倡导入世,各有各说法,各有各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