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了然,这是栽下去的落花生成熟收获,她专程拿来展示给姜元文看。
程丹若道“姜先生学识出众,不笑话我卖弄就好。”
谢玄英哼。
“不敢在夫人面前称道。”姜元文居然挺客气,“您在贵州的样样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程丹若“不敢当。”
“夫人巾帼豪杰,冰肝玉胆,男儿亦有不如。”姜元文笑眯眯地夸赞。
程丹若笑了笑,伸手斟酒,露出腕上剔透的碧玺珠子“多谢先生夸赞,但您再怎么夸,我还是那句话,左大人到了贵州,我们自当照拂,可京城千里之遥,恐怕鞭长莫及。”
谢玄英微微挑起眉梢。
姜元文这是趁他不在家,打算先说服丹娘
“夫人可知,此事关乎道统”姜元文口吻严肃,“若任由陛下朝令夕改,绝武宗一系,必令天下人耻笑。”
程丹若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礼法道统,关乎人伦祭祀,不可儿戏。”
其实,大宗绝嗣,小宗崛起,都是常见事,没啥好大惊小怪的。皇帝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他先当了武宗的儿子才能继承皇位,如今却不想认这爹,难免让人觉得过河拆桥。
如果开了先例,以后大家谁还敢过继过继来的儿子继承家业,转头就带着家产投奔亲爹妈,黄泉下都要呕血。
“这个道理,陛下难道不知道吗”她问,“先生认为,陛下缘何为此事”
姜元文沉吟道“追谥齐国大王为帝,于陛下并无妨碍,但齐王一脉就有别于其他诸王了。”
程丹若点了点头。
皇帝如今是武宗一脉,各大过继的候选人,如丰王、承郡王、齐王子等人,名分上差不多,但如果老齐王成了皇帝,齐王就是关系最近的,按礼法,头一个过继的就是他的儿子。
或者,说得更难听一点,皇帝没了,兄终弟及直接轮到齐王
这就是名正言顺。
但她道“我与先生所想不同,此事与过继无关。”
为一个过继的嗣子名正言顺,而大动干戈,皇帝脑子又没坏。嗣子名正言顺,哪有自己皇位坐得稳当重要
又不是亲生儿子,从未见过的侄子,至于吗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有很多,加强帝王权力,排除异己,或是别的什么,但程丹若却觉得,最要紧的并不是政治目的。
“人想认亲生父母,是本性常情。”她道,“若有一天,要姜先生不认生母,只认嫡母,让你做嫡长继承家业,你可愿意”
姜元文沉默一刹,斩钉截铁道“家财万贯,焉能比骨肉亲情”
娘是妓女,也是亲娘。
“这就是我想劝先生的理由,”她叹息,“人情不讲道理。”
皇帝在位多年,手段老辣,如果是为了政治目的,自可用别的手段,未必要拿亲爹妈做筏子。
他这么做,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想这么做”,而不是“只能这么做”。
这就使得此事变得极为棘手。
皇帝是人,有人的私利,也有人的私情,却早已有别于普通人。君权给了他与众不同的“人性”,或者说“神性”,那就是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所以,皇帝当越久,越容易将自己个人的喜恶置于是非之上。
古往今来,君王求长生、宠妖妃、立幼子,皆是如此。
程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