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舌接了池小秋盛来的豆腐汤,品了一口,少见地点头称赞“这汤熬得不错,炒豆腐宜嫩,煨豆腐宜老1,这豆腐算是煨得浸味了。”
又问池小秋“可有剩余的豆腐”
池小秋应道“有今个新买的,还没冻上。”
“那正好,咱们便吃个有滋味的。”
新点的豆腐雪白,若不是上头还有一层老皮子,连拿起来都费劲。薛一舌将整块捧了出来,平平将外面豆腐皮给去了,剩下里头的更加细嫩,嫩得如同一汪半凝结的乳酪,光在盘中搁着,便颤颤巍巍,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散了去。
薛一舌手轻重有时,转眼便将一块豆腐切成薄厚均匀地方块,等上面的水干了,入油进锅,右手按着锅边一转,便将锅底的猪油热了一圈。十几块豆腐滑进锅中,匀称排布在锅心,腻白的皮子慢慢被煎成了金黄色。2
直到周边微焦,薛一舌便将锅猛得一掂,里头的豆腐齐齐翻了个身,换了一面又煎起来,眼见着两面都差不多了,再撒上细盐,一把葱花,调上些辣酱,便能直接盛上桌来。
满室都是豆腐的焦香味,再看盘中,煎得金澄澄的豆腐之上铺着翠绿葱花,红艳艳的辣酱散布之上,只瞧着便口舌生津。
池小秋迫不及待夹起来一块,刚咬下便被烫了舌头,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她牙齿往下一咬,豆腐片外面咬起来咯吱咯吱,滋味最是丰富,霸道的辣先是灼热了满口,里头的咸香才慢慢透了出来,小葱清香里头还有些辛辣,再尝到豆腐里面时依旧软嫩无比,是最纯粹的豆腐香,恰好中和了外头的味道。
池小秋万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的煎豆腐,将能将外焦里嫩呈现得这般恰到好处。
薛一舌闲闲道“这也不算什么,原先扬州城里有一家厨子,煎豆腐做的最好,出盘时候两面焦黄干脆,能将豆腐做出蛼螯的香味,可这盘中除了豆腐与盐竟寻不到其他东西,旁人再三求了他家想要秘法,偏他不给,后来便气道这也没什么难的,我也有个法子做它”
池小秋见他听住,忙追问道“他做成了没有”
薛一舌见她不再是方才恹恹的神情,自个心情便也好了许多,又拾起来闲话讲给她听
“再过上几日,那人果真请了这家厨子上门来尝菜,趾高气扬道我这煎豆腐比你家还要鲜,还要软嫩,厨子一尝,笑得不行,软嫩太过,便是腻口,鲜美太过,便是无味。却原来他家用的不是豆腐,是仿着那宫中的样子,那鸡雀脑子来做的。”3
池小秋不由咋舌,她看看方才搁豆腐的盘子,惊道“这得杀上多少只鸡,多少只雀儿来做它”
“这鸡雀与豆腐比起来,自然前者价贵,且这样一道菜要几十几百只禽鸟的脑子才做的出,若饭食味道只论珍奇贵重,为何这人做出的煎雀脑,反不如那厨子拿真正素豆腐做出来的可吃”
池小秋一点便透“师傅先前你教过我配菜,荤素相配,清浓相配,不管什么食材再好,只要用过了度,都是不成的。”
她说着这里,忽然想起之前的执念,心中一动。
她反复念着的便是要立池家招牌,一心想着以后能开上食店,开上酒楼,且能将池家酒楼开到大江南北,却忘了一件事,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池小秋回想起三四岁时,旁的小姑娘招呼她去跳百索,五彩络子在脚下腾挪翻飞,好看极了,可她偏不想去,就挨在爹爹厨灶前,专心看火与油,清酱与调料是怎生将那些菜变作一道道佳肴。
先前钟应忱便问过她“以后你想立的,是池家的酒楼,还是池家的招牌”
池小秋疑惑问道“这不是一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