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云栖的父母官”楼淮祀这下是真心惊讶,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梅老头。枯瘦焦黄, 不像当官的, 倒像街头替人写字赚笔头钱的穷书生。发稀不胜簪, 勉强挽着个一小揪花白的髻,滑稽可笑似含心酸,身上衣旧手肘处贴着补丁, 脚上鞋破后脚跟发毛前头脚破洞。长途赶道,灰满面尘满鬓, 隐隐还有异味钻入鼻腔这老头还不大讲究, 几滴酒洒在胡须上, 他拿手一擦,可惜地抹在了衣襟上。
楼淮祀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前襟上, 脏得如同肉铺的揩刀布, 油光透黑, 也不知抹了多少脏污在上头。
梅老头见他神色怪异,回过味来, 笑道“这当官的又不是个个相同,有那光鲜的,自也有如老朽这般的糟老头。”
“倒也是, 有肚满肠肥的, 自也有两袖清风的。”楼淮祀笑,“只是,你这个父母官怎么成了阶下囚”
梅县令笑起来“年前大朝会,老朽有幸得了个面圣的机会”
楼淮祀也笑“果然是大罪啊, 年前大朝会,你年后才到,梅老头,你这也忒目中无人了些。”
“老朽冤啊,大冤,但冤归冤,确也有罪,这不老朽自扛了枷,戴罪而行嘛。”
“哦”
“小贵有所不知,云栖远啊,老朽是又坐船又爬山,带出来三双鞋,磨得只剩脚上这一双。再者时运不济,路上还遇到了劫道的,要不是老朽还偷藏了一块银,怕是要乞讨着上京喽。这紧赶慢赶的,年就过了。”
“委实凄惨。”楼淮祀大叹,“父母官不少见,如你这般惨的,倒是少见,你上京,怎连个仆从都不带”
梅县令抠索道“哪使得起仆从。”
旁边两个差役吃了点酒,有些醉,附和点头“我们县衙,仆从就是差,差就是仆的。”
楼淮祀微睁着凤眼“云栖这地方,穷成这样,怪道说是恶地。”
“这话不妥。”梅老头连忙摇手。
“哪里不妥”楼淮祀反问。
“穷不假,你说恶地,老朽就不同意。”梅县令笑着道,“云栖美啊,美不胜收,你这晨起推窗,但见四野茫茫,薄雾如纱,飘飘渺渺有如仙境,穿梭其中,衣欲湿发结珠,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江南水乡烟雨迷离,河道交织,小贵人却不见泽栖的水秀,民栖水上,以船为家,几里无旱道,唯有水路通达,其民皆通水性,如鱼自在沉浮”
楼淮祀冷哼“梅老头,听你吹得悦耳。几里无旱道,可见出行之不利,以船为家,可见民生之艰难,其民皆通水性,那里的水贼定然狡滑。”
梅县令也不生气“诶,天有日夜、月有盈亏、 叶有正反,这事也有好坏嘛,哪有两头都占好的”
楼淮祀没听他扯,笑道“昼夜、盈归、正反、好坏,为世间之平衡之道,梅老头你嘴里说的,好处没占多少,坏处倒占了,风景奇丽有个屁用,眼饱肚不饱,活都活不了,余的都是空话。”
梅县令点点头“小贵人这话倒是有理啊。”他瞄一眼不远处的姬冶,问道,“小贵人,那位贵公子是”
楼淮祀随口应道“我家姊夫。”
梅县令睨他“小贵人这是糊弄了不是,老朽问的何尝是他与小郎君的关系啊我观之气度,出身定是不凡啊,嘶这眉宇间好似还点之气隐隐缠绕。”
楼淮祀击掌“梅老头的眼光果然毒啊。”他以手遮掩,低声道,“告与你知,他是悯王的私生子,也算得龙子龙孙。”
梅县令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也低声道“这等皇家私密,小贵人告与我可是妥当”
“无妨无妨。”楼淮祀笑道,“你误了大朝会,眼见乌纱不保,说不得要去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