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去码头扛货,去做护院,去做镖师。”仇阳深吸了口气,压下那呼之欲出的哽咽“有时觉得太累了,很想回家,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家在哪。”
冬儿抿唇,轻声问他“再后来,就遇到了屠老六。”
“嗯。屠老六说,这世道就是人吃人的世道,想吃饱饭,得学会杀人,那阵子我不论吃什么,嘴里都有股很浓的血腥味。”
彼时的仇七,像一只瘦骨嶙峋且贪婪的豺狼,他想填满自己,就要吃掉别人,都道屠老六恶贯满盈,他也并没有比屠老六好多少。
“薛进说的没错,我太想抛开过去,太想彻底成为仇阳。”
“做一个,脚踏实地,堂堂正正的仇阳,这就足够了”
冬儿了然。
是楚熹将他从无尽的深渊底拉扯到阳光下,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奢求。
楚熹说过,仇阳这个人,看得很清楚,想得很明白。
冬儿忽然有些埋怨薛进的小肚鸡肠,而这份埋怨,全然出自对眼前人的怜惜。
茫茫夜色里,徐徐柔风中,冬儿的心又一次泛起波澜,她望着仇阳略有些模糊的面容,小声说道“将军将军可是心里装着小姐,再装不下旁人了呢。”
仇阳垂下眼睫,似山川胡泊,立身于世,安稳而沉着“嗯。”
冬儿便弯着嘴角,眼含笑意道“奴婢此生也不愿嫁人,不过,将军是知道的,小姐总担忧奴婢的前程,以为奴婢是整日待在安阳府里,遇不到中意之人,才会有这等念头,虽说不曾勉强过奴婢,但经常暗暗的找机会给奴婢做媒,实在是”
冬儿思及楚熹那欲盖弥彰的模样,禁不住笑了一声“她一心想着给奴婢找到一个好归宿,倒平白添了许多烦恼。将军你呢,一日不成婚,姑爷就一日寝食难安,哪怕小姐视将军为至交好友,也须得权衡许多,不便走得太近,总是为难的唉声叹气。”
仇阳大抵猜到了冬儿的意思。
他自然不想楚熹为难,可
冬儿趁他出神,一鼓作气把话说完“若将军不嫌奴婢身份低微,可愿与奴婢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一来堵住悠悠之口,二来能省却诸多麻烦。”
即便冬儿跟随楚熹多年,也学不会楚熹那满嘴跑火车且脸不红心不跳的肆意妄为,说完,脸就红透了,好在夜幕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她只需稍退半步,即可隐入黑暗中。
仇阳不回答,冬儿静静地等,终等到仇阳开口“你还没有遇到中意之人,所以不想成婚。”
“将军遇到了,又能怎样,事无绝对。”
“”
冬儿近乎伶牙俐齿“就算有朝一日我遇到了中意之人,黑纸白字和离便是,将军还能拦着我不成”
仇阳竟要被她说服,微微皱起眉头“可,可这样似乎不妥。”
“哪里不妥”
“”
“将军不急做决定,慢慢考虑,三日之后我等你答复。”
话音刚落,冬儿扭头就跑。
如此静谧的夜晚,她的脚步像猫一样不发出半点声响,能练出这样一份本领,必然要受数不尽的苦。
薛进回到营帐时,楚熹已经要睡下了,听到动静,忙坐起身“这么早”
“不然呢。”薛进脱掉沾染酒气的外袍“你想我在廖三那睡”
“我以为你会被人抬着回来呢,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