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殊恩伸出手指,缓缓拭擦面上的酒液。
他不笑的时候,什么情绪都会被吞得干干净净, 双眸宛若黑水银丸, 哪怕是睫下那一颗殷红的泪痣, 也难以驱逐蔓生的寒意。他声音漠然, 如碎玉冰棱坠地,“含章皇室昏庸无能,致使奸臣横行,民不聊生,一群尸位素餐之徒,我屠尽了他们又如何”
他唇角微弯,却是极其讽刺的, “你竟然要为了这一群腐烂恶心的家伙, 跟我翻脸”
绯红满袖酒香,她指尖抬起,好似轻闻那味道, 半边脸被红袖吞噬,只余一双燃着斑驳光影的褐瞳。
她说, “魏怀慈,你装什么呢”
是的, 你装什么呢。
你当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是什么墨汁吗。
战争是权力的游戏, 赢家是天生帝王, 拥有一切, 输家则是一败涂地, 沦为战利品。嘴上的正义, 说得再好听, 都不过是让掠夺显得更为虚伪温和,可他该吃的,该抢的,该得的,是半点都没手软。
这是她为主神准备的最合适的人设。
天生帝王,冷情绝爱,任何事物对于他而言,都只是战利品。
而宗政绯红,含章三公主,是他最为喜爱的战利品,为此他可以披上一具温柔得近乎慈悲的皮囊,告诉她你别逃,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看,这世事险恶,人心叵测,你那么娇嫩,那么脆弱,一场风雪都能折了你的羽翼,我怎么能让他们伤害你
所以我将他们全部杀光,你的身边再也没有暗刺,你只能怯生生地依附着我。
好巧,她的作风跟他是一模一样。
她知道自己最喜欢的人类,不是救赎的阳光,而是阴沉狡诈,冰冷彻骨,虚伪假意的怪物,她要在他心上凿开那一层最厚的冻土,腐烂的根茎养出了最热、最烈、最艳的血,这主人用情之后,还试图剜出一捧甜血来融化她。
然后哭着喊她,为什么还不爱他。
绯红单是想想那场景,就兴奋得战栗,口干舌燥,皮肤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女主绯红爱意值901。
很不对劲。
魏殊恩眉眼压下一片阴霾。
他明明清晰感知到了她的好感数值,但对她的预判,仍然相差千里。
女主偏离了既定轨道。
她察觉了什么
不,她不应察觉,所有数值都告诉他没有偏差,只有她成了变数。
魏殊恩捞了绯红一眼,她像是一个不满足的孩子,权力被她踩在脚下,她还要踩下他这一颗头颅,做那白骨累累的京观,供她日夜欣赏。可惜,他也不太爱仰视着人的,居高临下,才是正确的视线。
他不再掩饰。
“你说得对。”
他用那根濡湿的手指,摩挲着她眼尾的一枝枝血痕,这是域外国家的红柳妆,而他的眼角,则是贴上鳞片状的点缀,俩人身披绛红婚服,似人非人,似妖非妖,“那我不装了,你这样做,让哥哥很不高兴,当然,我喜欢你,我不会杀你。”
他的眼波横生戾气,口吻却愈发平和,“我会,再一次,剁掉你的翅儿,记得别哭。”
魏殊恩毫不犹豫,丢了青玉合卺杯,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凉薄地说,“魏怀慈,这是你我大婚,你这一走,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不作数了。”
魏殊恩喉结滑动,溢出“哈”的一声。
她的骑兵已经踏破了玉屏关,她竟还跟他说,这一切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