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只当他是强颜欢笑,安慰自己,一片愁云惨淡之象。
首座看了看,也没有再劝了。
时间会交给他们另一个不同的答案。
他跟真正的出家人大概是不同的,他生于天地,由蝉灵而化圣身。他在出家之前,看到了那一尊佛,它衰败着,却仍在拈花一笑,于枯朽中生出无限生机,与他的蝉灵之道隐隐重合,于是在师哥老龟的指引中,正式踏入了佛之一道。
但他比优昙自由随性。
蝉不比花,花要生在众生的土壤里,要被众生爱护,而蝉则是耐心又沉默地蛰伏在黑暗中,只待这天光一来,鸣噪一时。
它纵情放声,宣告自己的到来。
这蝉鸣,清不清脆,难不难听,世人喜不喜欢,都不在蝉的想法考虑范围之内。
它只知道,老子憋了那么久,藏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见一见世面,当要痛痛快快地,叫个响亮才行。
首座做事向来果决,也不拖泥带水,自从在恭行天罚里得知自己的一生,他为了不破戒,绞尽脑汁地阻止,但都阻挡不了情劫到来。既然如此,它也不是什么矫情的蝉,只要机会送到它面前,脸皮再厚它也会抓住。
首座倒不觉得对不起佛祖。
他红尘有情,心中亦有佛,每一场抉择都是内心所愿,每一处归宿都是坦然相待。
唯一有点愧疚的,大概就是他那爱操心的青龟师哥了,怎么说他也在梵宫吃了十万年的白食,就这么跟人没心没肺跑了,实在是对不住老龟。
不过首座想了一想,老龟晋升梵帝之时,以苍天为荷花池,整整游了三日,事后这老龟竟然遗憾地说,“佛蝉师弟,当初你没闭关就好了,师哥还想给你盘一盘龙缕,说不定能助你早日得道,也好省却你几万年的苦修。”
嗯,这老龟还想在他头上拉金条。
首座顿时又不同情老龟了,还给梵宫发了一封关于深入探讨软饭问题的信。
此信通俗易懂,含义深刻,他相信师哥收到此信后,一定深受感动。
他释蝉月当真是世间最好的师弟
三日后,圣僧自佛门出嫁,嫁的还是当朝阴鸷残废的长公主,耸人听闻,轰动一时。
红马寺外被挤得熙熙攘攘,到处是人山人海,观者要来亲眼见证这一例千古奇闻。
“方丈,久居多日,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在禅房内,释蝉月一身血色袈裟,暗织密金,庄严又华美,如同一尊高大清隽的佛陀,只是这佛陀今日便要出走这寂静的白色圣地,投身他的人间。
首座怀里捧着一丛鲜红如火的菡萏,“这个你收下,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在上面刻上名字,取名字主人的一滴血,他便能逢凶化吉,再得一线生机。”
这王朝是俗世的王朝,并没有什么修炼者,首座自然也不会动用任何法力,不过他佛缘深厚,一举一动都牵系着万物的命运,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老方丈日后会有一名出色的小弟子,他将来会高坐莲台,成为最年轻的大德,然而却因一错,情劫焚身,至此万劫不复。
首座温和笑道,“将来,那会是个澄澈通透的乖孩子,可以的话,就成全他的心意罢。”
方丈愣了半天,等佛陀合掌,步出禅房,他手心里的菡萏瞬间开了,里面牵着一枚莲纹手镯。
很奇异的,它竟然是女式的。
方丈惊愕不已,他正要说话,只见万物生发,蝉鸣不绝,那披着赤血色衣的僧人抬起手,抚摸起一头雪白剔透的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