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应恪从北洋政府倒台后,就直接去了南京担任要职。
一心治学的召家,出了个弃文从政走仕途的大公子,从昔日京城到如今的南京,竟是越走越顺。去年召应恪回京,穿着中将制服,身边前呼后拥的北平官员有十几个。
他下榻北京饭店,那晚接风洗尘的酒会上,何未也在。有不知两人过去的新调任的官员,竟主动为他们引荐“召委员,这位是何家航运的主人,何二小姐。”
两人对视,都笑了。
那官员身旁的秘书忙耳语,道出两人过去的姻缘,官员嘴里讷讷着,只怨自家多话。
当晚召应恪是贵客,往来引荐者无数,何未没同他说两句话,他便被接走,去了另一处接风洗尘的酒会。
其后一日,召应恪的秘书递了名片到船运公司,邀她同游故宫博物院。
当年被何未和谢骛清一同救出租界,送上出海游轮的召家小公子召应升,自大哥从政后,就重获自由身,不久归国,受聘于博物院,清点、管理清朝皇帝留下来的文物。
那天召应恪请她去,何未在故宫博物院的大门外,见到召应升时,召应升一个大男人对着何未失了语,半晌才道“我从回北平,一直不敢见你。当初实在抱歉。”
召应恪适时打破弟弟的窘迫,让他带两人逛一逛博物院。
召应升走在大小展柜前,情不自禁说了许多的话“逊清皇帝搬走后,日本人在顺天时报上发文章,要我们把故宫交给他们管理,说我们政局混沌,应由最近之日本民族代为尽保管责任。我就是看到这篇文章,气得睡不着,坐船回国的。从一开始筹备登记造册开始,做到了现在,薪水不多,胜在做的事有价值。”
这个老同学已忘了在宫内被老太监折磨的往事,看着展柜上的宝贝,视若珍宝“说起我们故宫的理事们也都是风骨卓然,有个大理事叫庄蕴宽,真是硬骨头,我们一度开不出薪水,他当时都不求北洋政府,用个人名义向银行贷款,给大家发了工资。”
就是有这些人,在军阀混战时,保住了故宫。
那天,他们三人在馆内留到四点,沿着宫道至太和殿前。
召应升没忍住,轻声问“谢将军有消息了吗”
她被问得愣住,轻摇头。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故宫,她和召应恪坐在轿车后排座椅上,召应恪才低声对她说“谢骛清身份过于特殊,连我这里都没有他的消息。”
当时她想问,你说,他还活着吗
后来想想,没开口。一定还活着,她有感觉。
何未从往事中抽离,看着桌上的申报。
“我倒是对你和召应恪的事,始终想不明白,”七姑姑笑着说,“照理说,青梅竹马,又志趣相投,该顺着婚约成亲的。”
或许,老天安排她退婚,就是为了认识谢骛清。
“行程定在哪日了”七姑姑问。
“今夜,他先走,”何未说,“白将军的那批东西我不放心,须亲自盯着装货,送出北平。我们约了十日后天津利顺德见。”
“自此后,你就要体会到什么是背井离乡了。”七姑姑开她玩笑。
“不管走到哪儿,我心里还装着白塔,装着紫禁城,还有三山五园,”她笑,“还有姑姑。”
何未返回百花深处的院子。
院门外的小胡同里,灯火依旧,家家热闹。
院门内,堆满了木箱子,其中半数是军官们的发电机和发报机等公务用品,余下的是这小院子里的杂物,不少来自于谢骛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