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耿曙催促姜恒,说,“入夜就回来。”
姜恒下得望楼去,临走时,听见耿曙在城墙上朝他吹了声口哨。
“恒儿,饭做得不错”耿曙说,“酒也好喝”
姜恒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在寒风里有点哆嗦,裹紧外袍,小跑着回皇宫去。
这时候,他不知为何,很想唱歌。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姜恒喝过酒后,身体稍稍暖了起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酣畅,仿佛与耿曙一起饮下的,是一个美好的梦,是他们相依为命,在时光里一同织出的梦。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姜恒又在大年夜,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唱道,嗓音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脆。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姜恒又唱道,他忽然想起许多老庄之言,天地犹如红炉,轻飘飘的雪花落下来,都会化作水,汇入这红炉里,与万物炼就的铜彼此纠缠,难分难舍。
而在这恢弘的万古洪宙之中,茫茫山峦之下,铜与铜,水与水,温柔地触碰又分离,有时稍一转身
即是生离,与死别。
深夜里
姜恒半躺在寝殿角落,脸上通红,心跳得飞快,并不住轻轻喘气,过往的无数记忆就像脱缰的马群般,从他的脑海中奔腾而过,再一眨眼四下奔散。
介乎于入睡与清醒之间,酒的力量令他思绪繁多。
蒙蒙眬眬之间,他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高大的人影朝他走来,并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姜恒一瞬间险些惊叫起来。
“嘘。”
那是个蒙面的刺客,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姜恒,蒙面巾后的双眼温柔地眯了起来,像是在笑。
“啊”姜恒恢复清醒,大叫了一声,是项州
项州解下蒙面巾,让姜恒看清楚自己的脸。姜恒顿时欣喜不胜,抱住了他。
“幸好在最后一天赶上了。”项州还在稍稍喘息,全身满是雪水,稍稍避开姜恒。他这一路上,显然也经过了一番艰难的长途跋涉。
姜恒马上翻身起来,却有点站不稳,昏昏沉沉的,说“娘呢”
项州戴上蒙面巾,看了姜恒一眼,低声道“夫人听到消息,让我来告诉你们。”
姜恒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项州却又安慰道“她的病好多了,只是眼下仍不宜长途跋涉。”
“她在哪儿”姜恒说。
“越地。”项州解释道,“距离痊愈,尚有数年,让你们好好在外头待着。”
姜恒不疑有他,听到母亲安好,是让他最欣慰的消息,忙点了点头,又说“你吃过晚饭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饿了吧”
项州按着姜恒,答道“吃过了,睡罢,得怎么想个办法,带你们出去,外头现在全是大军,太危险了。”
“耿曙他”
“我见过他了,”项州说,“方才就在城墙上,他让我进宫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姜恒,你长大了。”
姜恒跪坐着,项州又笑了起来,随手摘下左手上的一枚玉戒,塞到他手里,说“这个给你。”
“不不,我不能收”姜恒有点不好意思。
“拿着罢,这是很久以前,一位很漂亮的姑娘送我的。”项州仔细地端详姜恒,让姜恒戴上。
比起三年前,姜恒已经知道了不少事,譬如他如今明白,母亲与项州,一定都是很厉害的大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