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自己知道,这句话一脱口,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鼓噪了起来。
尽管她计划着要循序渐进,今天只是小小的一个试探,但于她而言,却委实是了不得的一大步。
毕竟从四岁定下金屋之誓,到二十九岁绝望跃下望楼,她所有的人生,都围绕着刘彻展开。
她从未想过,她的人生还可以有第二种选择。
仿佛嫁给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以他的喜怒哀乐,为她的喜怒哀乐,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
从这一句话开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她也不知道,不嫁刘彻的人生是怎么样的。
可她知道,嫁给刘彻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然而母亲姿态雍雅地搁下手中的白玉活环柄杯,并没有把她的问题认真当回事。
“欺负你你棠邑翁主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年纪小就是好,心中懊丧失望,脸上也不用加以掩饰。
阿娇立时就蹙眉不依了,她重重地叫了声母亲来以表抗议“您跟我说话能不能严肃点啊刚刚还说,怕我软弱无用遭人欺凌。这会就恨不得让人一口把我给吃了,哪有您这样的啊”
母亲被她嚷得又是无奈,又是无语“我哪说了要让人把你一口吃了啊你这孩子,一天天的,就会诈唬人。”
阿娇探身向前,一把抓住母亲还搁在案上的右手,不依不饶地摇晃起来“那您说,我要是真遭了人欺负,很严重的那种,您会怎么办”
母亲想了想,刚欲启唇,她又伸出左手来,竖起食指,特意强调道“认真思考,端正态度啊。”
母亲失笑瞪了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
她这才粲然一笑,放下左手来,将全身的重量都倾在紫檀黑金漆平头案上,满脸期待地等着母亲的回答。
经她这么一闹腾,母亲果然作真了许多“可你就真是个懦弱性子,又有谁当真敢欺负你呢出嫁之前,我们护着你。出嫁之后,彘儿护着你。”
字里行间,透着股底气十足的松弛感。
母亲的松弛泼洒在空气中,宛如水墨相遇,绵绵缕细地氤氲开来。
她那满腔的鼓噪,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母亲作为立汉以来的第一位长公主,地位等同于诸侯王。
她这一生始终都至尊至贵,即便是阿娇遭了废黜,也丝毫没有影响她在汉室中的地位,刘彻始终都对她礼遇有加,
毕竟她姓刘,刘彻可以让她做不成外姑1,却没法让她做不成姑母。
或许对母亲来说,陈家本就不如天家让她有归属感,有亲切感,和有信任感。
所以,她纵然是直接摊牌对母亲说,她嫁给刘彻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母亲也只会觉得她在说傻话。
在母亲眼中,便是纯粹出于为她考虑的角度来看,嫁入外家,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弟,由亲舅父舅母看顾着,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归宿吗
虽说阿娇早便预料到了,母亲十有八九是不会支持她的,但果真如此时,还是会忍不住有些失望。
她努力维持着面不改色,语气娇俏地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那如果,欺负我的人就是彘儿呢”
彘儿
为了符合如今的她,她不得不这么称呼他。
而自从卫子夫蒙幸获宠,她便改了口称他为陛下,听起来甚为尊贵,也甚为生疏。
彘儿这个称呼,蒙尘太久,以至于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