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清冷的朝气早便落潮而去,升临飞檐的太阳接管了天地间的秩序。
金波穆耀,浩然而明灿,磊落而盎然。
高广疏阔的长信殿,拢聚住这些鲜亮又柔软的光,铺设开满殿通明。
静性养心的安神香,在错金云纹博山炉中低吟浅唱,淡蒙蒙的雺雾,自透雕镂空的山峦氤氲而出,涟漪曳曳,暗香溶溶。
对于秋意渐浓,萧瑟渐生的九月来说,这样难得的好晴天,晴一天,便少一天。
合该无所事事地冥然兀坐,任凭风卷旆èi旌,任凭光尘浮漾,任凭日影移动。
唯有如此虚度光阴,方才不负清风朗日。
很可惜,外王母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她沐浴在灿灿天光中,端坐于缋hui 纯1蒲筵上,蹙金2如意云纹在漫流的襟裾上懽hun舞盘旋着,衬映着那满面的愁思茫茫,宛如如火如荼的茑萝花丛蒙了层白灰般,直瞧得人煞是难受。
“往年这时节,武儿都到长安好几日了。”
即便是平铺直述的语气,也仿佛在嗳声叹气一般。
落座下首的母亲,听了这话,忍不住心疼,更忍不住无奈“您啊,越这么念叨,不越觉得等得难熬吗”
未等语罢,又怕这话引得窦太后更加伤感,忙又换了副轻快口吻劝道“也快了。至多再有个十来天,怎么都见着您这小儿子了。”
外王母一哂复一叹“我也知道,不那么盼望着,等再相见时,别有一番惊喜在心头。可是”
她稍顿了顿,那微阖的双眼,宛如能从黯淡多年的一线天中视物一般,“如何又能不望眼欲穿呢我这一辈子,总以为是在活自己。可越往后啊,越发现其实是在活孩子。纵便是安富尊荣,也抵不过你们姊弟几个亲亲热热地唤我一声母后啊。”
她言及至此,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喟然长叹道“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容他多住些时日。”
这一声叹息,简直把偌大的宫室都叹地定下来了。
母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皇帝不够宽容吗
可兄弟手足,再是情深义重,又如何比得过承继血脉的儿子,那是皇帝生命的延展。
母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皇帝提议要立梁王为嗣,皇帝心中能不抱怨母后的厚此薄彼吗
至于梁王,被九五之尊的空梦迷了心窍,竟敢令人刺杀袁盎在内的十余位朝廷重臣。
虽说没能全部得手,但如此嚣张行径,亦是立汉以来前所未有之事。
皇帝心惊之余,恼怒之余,恐怕心寒齿冷到了极点,如何还能待梁王如从前
劝母后不要侥望吗
可她亦是母亲,亦有子女。
若是她的融儿,或是她的须儿,抑或是她的娇娇,同她如云流风散般天各一方,唯有年终得见数面,光是这般想想,都觉得肝肠寸断,不堪忍受。
而武儿封王就藩,至今整整三十四年过去了。
三十四年,那是一万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啊。
孩子生病了,做母亲的不能煎熬汤药。
孩子难过了,做母亲的不能宽解安慰。
孩子开心了,做母亲的亦不能分享喜悦。
总而言之,彻心彻骨的思念,无穷无尽的记挂,足以令人病急乱投医。
只是,母后这乱投医,也委实投得太昏头了。
居然觉得武儿是藩王,不能留京的话,那便让他做储君好了。
等武儿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