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五年。深冬。
飘絮大雪裹挟寒风,簌簌而下,覆了一层又一层,青山皑皑因雪白头,半山腰的殿宇七零八落,碧瓦飞甍上积起雪堆,百年古寺的钟鼎鸣了一声又一声,惊得麻雀四窜,抖落浑身冰渣。
正值上午,乌云密布的灰色天空压的很低,昏黑天儿,日光并不充足,浅棕纳衣的小僧们鱼贯而出,在过道两边点灯,点到紧闭的东厢房时,里面传出女子咳嗽声。
最矮的小僧嘘了声,退到拐角处,小声说“姜施主先前来拜药菩萨,从山上摔下去,醒来后发烧又发疯,肝肠寸断地哭着,闹着要去见谁。”
扫地僧将落叶赶到一堆,叹气“许是摔坏了脑袋住持让咱们盯着点,正殿有不得了的贵客,莫要被她惊扰了。”
屋里。
银丝炭烧的正旺,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响,紫铜梅花炉飘出袅袅轻薄的香烟。
雕花填漆床上罩了圆顶白帐,隐约可见厚重的花色被褥裹着个女子,一头浓密如海藻的青丝散在枕头上,脸色惨白,额前正冒着冷汗。
她唇角抿紧,翘睫止不住的颤抖,突然
一双清灵杏眼猛地睁开,满眶泪水,姜云澈虚弱地掀开被褥,急急撩开床帐,般般入画的脸上有遏制不住的难过,赤脚下地,便冲着往门外跑。
这是她重生后,第三十次梦到宋韧了
她梦到宋韧站在她坟前,气笑了,狰狞着脸骂她,须臾,又忍不住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她说她没有她真的没有,是谢钦骗了她、利用她、设计让她误会了宋韧
“小姐”随侍丫鬟兰莹大喊,连忙抓起狐裘大氅给她披上,为她穿鞋,“外面冷,您养好身子再出去也不迟”
姜云澈开门,着急跑向福安寺正殿,风雪如刀子般刮在脸上,吹的大氅猎猎作响。
前世,宋韧每年腊月初一都会来这里为母后祈福。
而今天,就是腊月初一。
风雪呛入喉,落进衣领,她抑制不住地咳嗽,咳弯了腰,双腿冻得发抖,也没有停下脚步。
恢宏端庄的正殿,精神抖擞的百名侍卫分列两边,戒备森严,只见住持大师掐着佛珠,颇为恭敬地讲了几句话,一袭玄墨色长袍跨出门。
隔着风雪,隔着数米,姜云澈浑身僵硬,如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宋韧束了翡翠冠,玉身直立,器宇轩昂,冰眸子幽暗深邃,英俊硬朗,拱手还大师一礼,唇角拉成平线“大师不必相送。”
话罢,他袖袍甩开,转身离去,棱角分明的五官过分冷俊,黑虎靴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印子。
姜云澈赶紧追去,小僧们来拦她。
眼看那抹墨色越走越远,姜云澈急红眼,慌不择路,被枯枝绊住,摔倒在地上,砰一声,喃喃喊道“阿韧阿韧”
察觉到身后动静,半只脚跨入马车的宋韧,蹙眉回望,眼神锐利,唯见漫天白雪,并无他物。
他迟疑了下,薄唇冷冷道“回宫。”
千里马扬起蹄,重重踏地,金碧辉煌的马车如离弦之箭,迅速在山中消失。
跌落雪坑的姜云澈,指缝全是雪,疯了似的追,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泪水滑落衣襟,一股巨大的悔恨感浸进四肢百骸,身子如纤细瘦弱的兰花,颤巍巍地站不稳。
仅存的一丝理智,将她拉回现实,忆起庆安五年,她和宋韧根本不认识,现在,她是刑部侍郎长女,而宋韧还是当朝太子。
所以,就算她现在冲出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