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童天人交战片刻,最终仍是无声叹了口气,重新将小灰兔塞回怀中,安抚摸了摸兔头,低声道“莫要怕,我不吃你,这就带你回去疗伤。”
他决心一下便不再迟疑,扔了手中树枝,跨过地上短时间起不来的大大小小身子,抱着灰毛兔离开竹篾巷。
望向熟悉的旧日街景,姬朝安心跳加快,循着记忆,兴冲冲跑向城南槐树里的自家旧宅。
城南多商肆,周围民宅住的也泰半都是些工匠、商贩,俱是些本分人。虽然家中出事后,邻里街坊敬而远之,却也不曾过多为难他。
幸亏如此,才容得姬朝安一个十岁小童,得以留守旧宅,而不至于无着无落、无片瓦遮身。
姬朝安已暌违旧宅多年,如今只恨自己修为低下、腿脚短小,不能一步跨入家门,不觉愈发加快了脚程。
他半生筹谋大事,最后却被老天坑了,时也运也,莫可奈何。最终仍是拼着鱼死网破,要拉着高耀同归于尽。
谁知用了禁咒,既不曾见到凤凰涅槃,又尚未见到高耀下场如何,姬朝安自烈焰浓烟中甫一睁眼,却不见了九章台下杀意冲霄的数万叛军,反而回到百余年前、荣武十六年的旧都洛京。
此时他父母新丧、自己不过十岁年纪,靠着远亲诚意伯府一点时有时无的接济艰难度日。
此时的高耀,还只是个十二岁的病恹恹小世子。
此时那以残暴杀伐、血腥屠戮手段镇压了有羽、有鳞、有角、有噬四国的暴君高槐,正蜷缩在姬朝安怀里,当一只柔柔弱弱、安安分分的灰毛小兔。
天气晴好,槐树里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店铺也趁机开门迎客,有卖坚果香料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成衣首饰的、有卖笔墨纸砚的,颇有些盛世繁荣的景象。
唯有一间角落里的小铺面门扉紧闭,门楣上头的牌匾木板开裂、油漆剥落,隐隐约约能看出“永诚书铺”四字。
姬朝安看向破旧门面,两眼一亮,遂朝着书铺走去。
不料半路却被个穿着皂色棉衫的中年汉子拦住,粗着嗓门笑道“姬家的小子,又同谁鬼混了回来,啧啧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瞧这衣衫不整的”
那汉子生得五大三粗,头束灰褐粗布帻,满脸乱糟糟的络腮胡,肤色黝黑,圆盘大脸,五官却挤在一处,显得丑陋不堪。
未到午时,汉子却醉意惺忪,浑身的酒气、满口的胡话,一面伸手去抓姬朝安头顶的发髻。
姬朝安不愿同他废话,足下微移,避开那汉子一抓,仍是朝自家大门跑去。
那汉子失手,只当自己酒醉了行动迟缓,几步横跨,再度拦在姬朝安跟前,朝那小童前胸衣襟抓去,并骂道“马大叔关心你,才多问一句,你竟不知好歹、不敬长辈,到底是个没爹没娘的杂毛野禽,大叔今日就替你的死鬼爹”
他话未说完,突然惨叫一声缩回了手,汉子捂住指头,盯着姬朝安衣襟,又惊又怒“小杂种竟敢暗算你爷爷你藏了什么”
姬朝安无言以对,总不能同他说是兔子咬的。
他不愿同这醉汉纠缠,几次虚晃身形绕开,跑到书铺门口,扯出用丝绦系着、挂在颈间的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入,又利落地挂上了门栓。
旋即传来砰砰砸门与醉汉叫骂声,好在不过片刻,就被路过的巡捕给赶走了。
摆放书籍的货柜空空荡荡,连页纸都不剩。
书铺临街,前头经营,后头自住,十分便利。
姬朝安再往内院走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