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二老爷见事态不好摆平,暗地里请了步家族老前来参详。
他们选在正堂议事,步大娘子的腿下不了地,只能在房中安养。她本就深恨姜嬉这一腿之仇,身边的婆子还煽风点火,道“二老爷素来温和敦厚,暗中请族老这事,他做不来。前些日子他到郡主别院走了一趟,想来,是郡主指点了他。”
步大娘子心头本就窝着一股火,被她这一拱,气血直冲脑门“我呸什么东西也配当得郡主,不过是吃喝着她爹血肉的东西若非她爹跪死在宫门口,安能换来她今天的荣华富贵”
“是是是,自然是不如我们大娘子一手打拼出来的富贵。”婆子连连顺着她的背,加以安抚,突然话音一转,道,“说起这事,前几日我们派去盯着郡主别馆的小厮,今儿来回话了。说是这几日她足不出户,唯今日,一大早到城郊墓园去了。”
步大娘子拍着胸口的手一顿,“去做什么”
婆子道,“那小厮不敢跟太近,说像是提了瓜果去祭拜什么人。”
步大娘子想定,眸光一亮,“还能有谁,她父母现如今都在我步家的园子里葬着,还是她那娘的遗愿呢。”
说罢,她话音稍停,想到了什么似的,从靠枕上直起身子,扇扇手把婆子招到近处“你抽空去见见城西的神婆,带些银锞子,让她挑些紧要的话说,掐住那贱蹄子的命脉,把她爹娘的祖坟从我步家迁出去,但只让她来求我便是了。这一腿之仇”
尾音落处,步大娘子敛起嘴角轻笑一声,眼底满是凶光。
她却没想到,每当阴影渐渐笼罩住姜嬉时,恰逢其时地,总有一束烈光破开层云,刺裂阴霾。
城西官驿里,络腮胡子单青山站在下首,向顾煊汇报着步家马草一案“步家一事已经查明,就像我们预想的那样,在旧料上洒了药粉,使其看起来像新草,咱们没有入料检查,不甚用了草,才导致战马腹泻而死。”
他话音落定,等着主子发号施令。等了许久,上首的人仍旧一言不发。气氛一点点冷凝,他头皮渐渐发紧,抬动眼皮,却不敢直视上面的那位,立刻又垂下眼帘。魁梧的大汉只觉得置身冬日冰窟之中,不知觉冷汗满背。
良久,沉淡的嗓音才打破沉默,不疾不徐“明日,你到郡主府当值。”
单青山一滞,抬头问“那此案”
话未说完,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利剑破空而来,击得他立刻埋首。他赫然住了口,把剩下的话堵在嘴里。
顾煊搁下笔,微微往后一靠,目光停顿在他身上,声音淡而沉“厌夜军律。”
“唯令是从,唯主是随,不问因情,闭目塞听,岳峙渊停,断流渡津。”单青山几乎下意识背出来。
他越背到后面,声音越走越低,直到最后吞咽入喉。
唯令是从,不问因情。
他违了军律。
顾煊漠然,声音骇人森寒“你知道怎么做。”
三十军棍。
单青山垂首抱拳称是,僵着身子,退身出屋。他轻轻带上门,在门外站定,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擦额角的汗,仅那么一会儿,他便已全身汗湿。
同行的兄弟叼着根草翘着腿,听说单青山又要挨打,眼皮一抬,满心疑惑“你怎么又要领军棍了”
单青山沉沉往他边上的长凳一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别提了,刚刚报了步家的事情,照以往的性子,主子早该下屠杀令屠尽步家满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