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语调并无波澜,但她就是能听出他话里浅淡的戏谑。她开始回想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思考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急迫和直白。
顾煊深看了她一眼,眉目凌厉,肆意探究。他坐回椅子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椅侧。
一下、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姜嬉心坎上。
屋里沉寂得可怕,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的声音。站了许久,她双脚发麻,渐渐失去知觉,细密的汗珠从光洁的额角渗出来。
半晌,皇叔长眉轻抬,声音清沉“坐。”
姜嬉如蒙大赦,轻轻呼了口气,提脚挪腾。腿提起又落下,一瞬间疼痛如电,蔓延全身,直击心窝。她顿了顿,缓过这阵疼痛,才又缓慢移动。
她心里大概有数,此事多半是惹皇叔不悦了。
邺城死了三百战马,若是敌寇此时大军压境,无马可战,就要士卒举着刀兵血肉拼杀,这不是小事。往重了说,判通敌之罪也不为过。按照传言,在军事上,皇叔最揉不得沙子,底线昭著,赏罚分明,这事恐怕不好说嘴。
姜嬉想着,摸到椅子坐下。
顾煊靠到椅背上,“为什么打断她的腿”
他的声音沉沉淡淡,不似前日冷厉,却仍颇为严肃。
一句简单的问话,姜嬉后背又渗出层层薄汗。他不信她是为了报仇才下狠手的吗,他想知道什么她要说实话吗
短暂博弈之后,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一来此事的因由没什么好遮掩的,二来,也许说了实话,步家尚有一线生机。
想定,姜嬉浅浅吸了口气,顶着幽沉的目光,缓缓开口“不敢瞒皇叔,打断她的腿,非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保全步家。”
顾煊眉尾轻挑,等着她继续说。
姜嬉道“步大舅母为人短视,急功近利,她来掌家,我怕、怕她日后做出什么危害步家全族的事情。”
“事情”顾煊话尾轻扬。
姜嬉顿住,手紧紧捏到一处,沉默许久。半晌之后,她终于说“比如以陈年旧马草顶换新草。”
她悄悄抬眼,偷看座上的人,但顾煊脸上似乎永远不起波澜,叫人看不懂。目光无功而返,姜嬉垂头静待。
此时,外头的廊上响起粗重的脚步声,隔着门楹,由远及近。络腮胡子大跨一步进来,“主子,步”
他看见姜嬉也在,话音戛然而止。
姜嬉见他住了嘴,退到皇叔一侧垂首侍立,心知今日恐怕是白来一趟。
果然,皇叔说“且回去将养。”
不咸不淡,无波无澜。
姜嬉自小在京城权贵圈子里长大,自诩察言观色还算不赖,可今日,她才见识到真正的深沉莫测、滴水不漏是什么意思。与他相比,上一世她那衍王夫君算什么,根本不够看。
她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执墨埋头进来搀她。
陶嬷嬷在楼梯口候着,见姜嬉走出来,行动比来时迟缓许多,便弯下腰身,要背她下楼。姜嬉不肯,宁愿一步一挪回到马车上,身影单薄而倔强。
马车里。
姜嬉累极了,整个人往后轻靠,陷进软枕里。
执墨帮她顺着裙摆,道“皇叔不肯也不打紧的,此事原就是指挥史大人做主的,只问指挥史大人该就够了。”
姜嬉苦笑,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邺城事发,交州指挥史来判,还判成了,她早该想到背后还有大人物做主的。
不过执墨说得也不无道理,如今皇叔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