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低头,一个都不敢发声。
敢说话的只有楼绍,他额头上也全是冷汗,沉声解释针刺的原理“针刺法判断毒的依据是痛感,依次刺入体内,以银针上淬的药与毒相冲,显示出的脉络则与殿内的正好相反。殿下能吃住的针越多,外刺的穴位越接近心脉,皮下相反,”
他顿了顿,看了眼还在白帛中的五根银针,以太医署的判断,独孤明夷至少还能再忍五个穴位,“则说明殿内的毒距离心脉越远。”
他吞咽一下,后面的话不敢直说,独孤明夷却低声点破“依太医令的意思,毒是扩散了。”
“是。”楼绍本就是跪坐的姿态,双手按在身前,一弯腰就是个大礼,他缓缓直起腰,“非臣推脱,臣自知医术不精,不能彻底驱毒,还请殿下恕罪。但臣仍有几问。”
“问。”
楼绍正色“自上回例行看诊后,殿下的饮食可有改变”
“不曾。”
“怒气勃发也易伤心脉,可有因政事或闲杂事动怒”
“不曾。”
楼绍一愣,以他对独孤明夷的了解,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影响这位冷若冰霜的摄政王的心脉。他沉默片刻,选了个含糊的说法“可有遇上特别的事情”
独孤明夷忽然睁开眼睛。
乍听见楼绍的话,他脑中就跳出个人影,纤细高挑,穿间色裙时胸前别着桃枝,穿布裙时拢着一大把长发,分明生了张漂亮的脸,偏爱乱笑,让人忘了她的美貌,只记得她笑起来满瞳的星子满瞳的光。
但那算是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到可以影响他的心绪,动摇他恪守的东西,让他用以抵挡毒性的淡漠平和溃堤,对着剧毒敞开大门,放任那毒奔流着侵蚀心脉,早晚取他的性命。
他不知道。
沉默良久,独孤明夷再度阖上眼睛,神色平和,淡淡地吐出如出一辙的两个字“不曾。”
“那恐怕是毒异变了。”楼绍的心骤然沉下去,这是他最不愿推测的结果,因为让独孤明夷心绪波动的一切外物都可以想办法割除,来源于他自身的东西反而无处入手。
他深深低头,“臣无能,请殿下恕罪。”
在他身后的几位太医齐齐低头告罪。一时无声,只有竹帘摇曳,跃动的烛火照出地上长长的影子。
独孤明夷大概明白这架势代表什么,自知事起他就知道他和寻常的孩童不同,不能大笑、不能大叫、不能吃外食诸多“不能”越叠越多,一寸寸侵蚀他,幼时尚能偶尔舔几口的糖块到如今已成了除盐以外没有任何调料的饭食,尚能跟着父亲骑马出游的娱乐也只剩下三尺青锋。
这些“不能”最终把他塑造成京中人谈他色变的摄政王,冷漠、寡淡、不近人情,犹如龙首原上的机括一般俯瞰天下。
但独孤明夷从不畏惧终将到来的死亡,他只是遗憾可能时间不够,在此之前未能将幼弟教导成皇帝该有的模样,接下来不知若干年可能要靠那个尚且稚嫩的孩子自己摸索。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平静地问“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从脉象及针刺来看,毒距心脉尚远,但此次情况突发”楼绍顿了顿,收拾心情,膝行上前,替独孤明夷处理臂上细小的针孔,“然则殿下不可放弃,臣翻阅过太医署的记录,此毒先前均以稳定的速度扩散,故而能用药压制。此处突然变化,则说明有变动的可能,假以时日,自发退去或是毒性减弱也不一定。”
独孤明夷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