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熙来攘往,脚步声、交谈声,间或夹杂了痛切的哭声,嘈嘈切切听不真,山呼海啸似的轰然压来,一齐将我淹没了。
这吵得人实在没法子安生睡觉
我当自己还在自个儿的床榻上睡觉,不耐烦地想要掀了被褥下地去探个究竟,才醒过神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我竟真的是在人多的地方站着。
此间大抵是一处灵堂,而我正对着一口棺柩。
黑棺刺痛了这一室的缟白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平视着,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躺了个人,面色不大真切,但应当是个女子。头顶的梁上垂髫了一缕缕麻布,身后跪着黑压压一片的人,他们正低下头真情假意地啜泣着。
也许不能说是“站”,我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居然离地有好几尺,轻飘飘地荡在空中。
脚下的光景透着一层朦胧的白光,在这烛火通明的悼室内,我连自己的半个影子也未见着。
这叫人看去该是惊惧异常的景象竟没引起那些哭丧的人半分在意,我突兀地飘在那,脑子里蓦地闪现出个荒谬念头。
我不会是死了吧
这么一想,那棺木里睡着的人是谁,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我趴在棺木边,不,也不能叫做趴,我甚至触摸不到那冰凉的木头。
下葬的人眼见着是个有心的,选的还是上好楠木。
我抬首打量着棺木之中平躺的女子,发鬓衣着都像是被人细细打理过,看起来像是新葬,面色只有些微微发青,唇上亦无半分血色,起了皮就如两瓣干枯多时的花瓣片儿。
是以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出,那好像是我自己的脸。
我想,我大抵真的死了。
话本子里常说,人死后都将入到阴曹地府的,若是生前并非大恶之人,喝了孟婆汤便可重新转世。如此看来,写故事的人多半是信口胡诌,唬人的。
初时还有些害怕,觉得像是山野志怪的灵异故事,可眼下不到小半刻我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觉得有些好玩。飘来荡去、肆意穿行,没有人管束也没有人斥责,比活着的时候不知得要自由多少。
更何况那些个为难过我的恶人如今也不得不为我的死哭得死去活来,像我当真是他们敬爱的少夫人,猫哭耗子假慈悲般地拼命挤着泪花,着实让我见识了一把“仇家为你哭丧,跪着求你不要死”的场面。
可惜了,早知道人死后是这么回事,当初就不应该在爹娘的坟头哭得那样伤心,他们指不定飘在哪个角落笑话我哭相难看保准嫁不出去呢
这边正为这猎奇经历啧啧摇头,外间却忽地有一阵衣袍翻动声打破这一室悼哭,而后踉踉跄跄跌进来一人,将堂内众人的目光系数吸引了去。
莫不是十殿阎罗来拿我去阎王面前听审了
我定睛一瞧,来人一身竹青色锦衣、长发高束,眼见着是狼狈模样和那阎王沾不了半点关系。那不是我的相公宋冬燃又是谁呢
“怎么回事”他似乎被突如其来的素白场面砸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僵僵怔在那里。
“你们,你们”宋冬燃哆嗦着指向人群,嗓子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让他接不上气,嘴唇发颤说不出个下文来。
人群中立时连滚带爬出来个老妇人,对着宋冬燃跪了个大礼,接着就是一阵磕头“少爷,老奴、老奴也不知啊,少夫人昨个还好好的,今早就、就”
她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磕头也不忘打量主子脸色,眼瞅着宋冬燃眉间像是酝酿了无边的怒气,赵嬷嬷登时止住话头,怕再触了宋冬燃霉头,哆哆嗦嗦压下了后面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