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平日里从不把我当主子看待的“赵妖婆”,面对宋冬燃的时候居然会这么窝囊。
想必她此刻面上虽是一副痛失少夫人的模样,心里早已天人交战,一边骂我死得好,一边骂我怎么死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我感慨时,赵嬷嬷那边又扮上了,她肥胖的身子再度弯折起来,以头抢地,生怕宋冬燃看不见她的忠心耿耿“少爷饶命啊”再抬起头来时已然泪糊了整张脸,老妪额心也沁了血丝,瞧着倒真是个好奴才。
“老奴照顾少夫人不周,竟让少夫人没个征兆就去了。老奴该死,真该死”她一面说着,一面约莫是身体吃不消,又使劲扇自己耳刮子,本就臃肿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只是在这时,她还不忘了推脱自己的责任,哪成想是我死得蹊跷,和她可没半分干系。
满堂缟素,有人偷听有人窃笑,浑然不忌死者还躺在那里尸骨未寒。
实在有些感慨,我这少夫人,生前遭人白眼,死后还能当回笑料,当真是为这城中无数人添了不少饭后闲谈的话题。
我恻恻然叹了一声,飘到宋冬燃身边围着他转,伸出根手指隔空点在他脑袋上,丝毫不顾什么夫纲什么大不敬,恨恨道“宋冬燃啊宋冬燃,我死了你才知道为我出气,以前赵氏刁难我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为我说半个字”
可惜了,宋冬燃听不见。
宋冬燃是我的相公,我们成婚一年间做到了真正的相敬如宾,这不长不短的相处中莫说圆房,连闲谈也鲜少。盖因他不爱我,一点也不爱。除此之外,他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相公,是全京都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
奈何他所有的柔情蜜意与天下女子皆无关,只属于那个叫“洛幺幺”的女子。
洛幺幺这名字我在嘴里反复咂摸了一遍,她可真是我的噩梦啊,做了鬼也能让我背后发凉。
自从她出现,我所期望的一切就都没了。
夜里人都散去,四下静得很。
说来我也凄惨,偌大个宋府,连一个为我守灵的丫鬟也无。
我逛了一大圈后无所事事飘回来,才发现唯有宋冬燃仍蜷在那里,守着我的棺木,守了半宿胡言了半宿。一时喊“对不起”,一时喊我的名字,一举一动间全是茫然无措,哪里还有平日永睦县第一公子哥的风貌。
再之后便靠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只能看见一个落寞的背影,他一贯挺拔的风流傲骨佝偻了,双肩塌陷,蜷成一道怪异的黑影,一动不动,像是终于累得睡去。
与我所知的宋冬燃全然不一,怪可怜的。
我飘到他身侧弯下腰,实际上这个动作有些难为我,因为我不太控制得住这轻飘飘的身体,生怕一个没控制住就栽进地里。
我伸手想要触一触他的脸,手指却直直没入他的侧颊。我撇了撇嘴,调整姿势蹲下来将脸贴近他,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他唇上微冒的髭须。
原来还没睡啊。
我发现他只是垂着眼睑,双目凝滞,在发呆,或者又不尽然。正当我想再凑近一点时,宋冬燃突然抬起头与我面贴着面,将我吓得往后一跌,险些就要惊呼出声。
“夏笙”他又呜囔一声,我当他是看见了我想说些什么,可再仔细一瞧,却发现他的视线直直穿过了我,倒映着外头的夜色,眼睛里是深沉的黑,一眼望不到底。
片刻后,他再度低下头,没了声。我屏息半晌见对方再无异动,堪堪捂住心口舒了一口气。
夏笙,是我的名字。准确来说,是宋冬燃赐我的名字。
我本叫“夏钱”,还有个打一个娘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