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伤筋动骨,”萧洹说“真的,就算整个户部和刑部都牵连在里面,我也不会觉得伤筋动骨,最多挖掉一滩腐肉。”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住了,睁眼看着比他朝前了半步的身影,他的头发总是惯常束起的,搭在修长的脖颈上,若隐若现一截白,很远处的火把根本照不过来,所以他光洁的肌肤就是唯一的一点亮彩,照的人心里一动。
很优美,很好看。
萧洹被自己心中忽然冒出的想法震惊了,他顿住脚步,手心偷偷冒出了一点汗,这是在做什么,他扪心自问。
这问句几乎和许多年前山洞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那时陆卿才醒了,带着点倦笑,问他是不是要轻薄本朝的大将军。
陆卿好半天没听到声音,疑惑回头“陛下,您怎么了”
过往太痛,与眼前夜色中的人影分分合合,如同虚妄成真的一场梦境,带着令他未及料理的滚烫心绪,忽然卷上喉咙,令他眼眶微微发热。
“令我伤筋动骨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师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筋骨都被人拆碎了,都挖没了,这样活下来,区区两部对我又算个什么。”
陆卿觉得有些诧异,但那藏在声色下的疼痛是如此显而易见,他以为萧洹说的是平阳宫事变,毕竟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三个亲人,得算上那个玩弄帝王之术,把儿子不当儿子的先帝。
切肤之痛,别人说再多也不过是风凉话,他拍了拍萧洹胳膊,并不多言。
不过他一口一个师兄叫的挺顺嘴,陆卿忽然有些好笑又郁闷,于是问道“所以陛下去扒了大将军的墓吗”
自然没有,陛下这几天都好好呆在宫里,谢帆说过了,他肯定没想到拿自己开玩笑会与陛下某些想法不谋而合。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萧洹险些被这刀子捅喘不上气,他声音有点变调“你说什么”
陆卿觉得自己这手转移话题用的挺成功,于是笑笑“多谢陛下赐的宅子,可惜里面空荡荡的,如果有好用的下人拨进来也无不可。”
他知道萧洹不放心,所以一直等着他派人过来监视,谁料到陛下就像把这事忘了一样。
陛下“”
早前两个月,在陛下还没有打算对这案子进行调查的时候,陆卿就已经派人与金旗赌坊的人进行了接触,他们太谨慎,接的都是京中熟客,没有一来二去的财大气粗,根本搭不上线。
而在调查各州银钱出入的消息时,他也最大程度的动用了鉴道司的力量,这就像石磨下的豆,臼杵里的药,你不去碾碎了捣一捣,就永远不会是你的。
鉴道司历经三朝,尤其是在先灵帝时期,权倾一时,连陛下手中的天策秘府都有所染指,各地修正院堪比州府,可惜强权之下必出奸佞,重金之下不免冗余。鉴道司如今在各州收敛钱财,暴征赋税,将穷苦百姓的油水榨干揩尽,偏偏还欺上瞒下。
接连几日,各地修正院被陆卿一力裁减,为这个,他还在鉴道司与那些安于享乐的修院打了一场嘴仗,可惜司祭大人深居简出,对此没说半个字。
青天白日,戴小黑一个鲤鱼跃龙门从外面窜进来,满头大汗的抓起紫砂壶往嘴里灌,翘个二郎腿,差点活活被燥死。
陆卿盯了他一眼“你进来不会敲门么,非得跳窗。”
“偷鸡摸狗做惯了,正大光明嫌累呗。”他咧嘴一笑“这会十三跟着江晁,估计得到定州了,再嫌弃我也没别人,要么咱俩都忍忍,两个月很快哈。”
陆卿从小就只有欺负别人的份,还没听说谁能治得了他,闻言慢悠悠地把信往桌子上一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