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封建古代,无论男女,人人皆迷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那些得了娘子病的妇人,纵是被父母、夫君、子女抛弃,也依然秉信此理,不愿死后被人剖尸。
周桃萼深知,或许从今往后,她再也遇不到下一个如此有牺牲精神的檀仪了。
即如檀仪所言,为了这世上的万千女子,纵是她不忍、不愿,她也必须要亲手执刀,解剖檀仪的尸体。
是夜,霜冷花寒,残月朦胧。
橘井药局的偏室之中,周桃萼默然无言,抬袖掌上灯烛,接着缓步回身,手执从庖厨盗来的尖刀,独身孤立于红纱帐下。
四下寂寂,房中唯余二人,一生而一死。
生者宛若那笼中鸟雀,原也是鸣啼青云,逍遥自在,而如今却被豺狼强掳,受困樊笼,余下亲眷或是背叛而去,或是生死茫茫,也不知待到何日,方可脱却尘笼,重归自由。
至于逝者,虽已珠沉玉殒,但生时种种,也逃不过一个苦字
她身为女子,嫁娶由人不由己。媒妁言出,父母令下,她便要嫁与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从此之后,她的人生,便仅剩下四个大字以夫为纲
她身为女子,空有悬壶行医之志,可却一生困囿深闺,谨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道,只被允许瞧些妇人疾病,一生光景,尽成蹉跎。
她身为女子,一生恪守妇德,好似春蚕作茧自缚,可最后又落得了甚么好处她以之为纲的夫君,到底是个寡恩绝情之辈,她一朝罹患绝症,他便弃之不顾,决然而去,唯余她独自一人,残喘待死,久沦长夜。
檀仪这一生,无疑是个悲剧。只是这悲剧,又是缘何而起呢难不成,仅仅因为她是个女人,且是个生在封建古代的女人,所以活该要遭如此灾祸
周桃萼忍泪无言,忆起檀小娘子生前模样,巧笑倩兮,灵动可爱,不由更是悲从中来。她缓缓抬袖,为檀仪合上那一双惊惧大张的眼眸,接着紧紧攥住手中刀柄,由表及里,愈渐深入,解剖起了自己的这位金兰姊妹。
剖尸之余,她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用肉眼仔细观察着檀仪身体内的各处异状,并掏出怀中炭笔纸张,一一详细记述下来。
但凡女病死者,皆有七窍流血之症状,若论病因,周桃萼一直猜测是“弥漫性血管内凝血”。而如今她执刀解剖,细细观察着凝血状况,发觉檀仪体内确有多部分出血,毛细血管等处亦有许多透明血栓,足以印证她的猜想准确无误。
按照她前生学得的知识,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往往也伴随着各脏器严重受损,譬如肝肾,皆是重点灾区。如此一来,女病患者的少尿、血尿、面色发黄、形容憔悴等症状,也都一一得到了解释。
少尿血尿,这是肾功能受损,面色发黄、形容憔悴,则是由于肝功能障碍。
而若想印证此理,就必须解剖腹部。
周桃萼立于红烛影中,眉眼之间,满是认真凝重。她挽起衫袖,将那刀刃沿着檀仪腹部,缓缓向下,接着腕上骤一用力,但见刀刃直直入肉,顷刻之间,肝肠显露,鲜血迸溅。
此般景象,于常人而言,自是分外悚然可怖。可周桃萼当了两辈子医生,成日与生死打交道,早已见惯如此血污,此时自是眉眼沉冷,不见丝毫惊惧,只顾着手上利落切割,视线巡睃,来回仔细观察。
只可惜,她这番全神贯注,沉浸其中,却不知药局之外,有那穷凶极虐的饥狼饿鼠,觊觎着她这一块香甜美肉,此时正执鞭飞马而来,愈渐逼近。
袁骠骑飞身下马,步入药局,一路穿廊过道,来了这周桃萼的小院。男人身披黑氅,才一掀帘入内,立时便觉有腥风扑面,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