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先去了隔壁屋子,便是那檀小娘子的卧房。车焜虽实在不愿入内,但碍着袁骠骑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随着周桃萼抬手掀帘,步入檀仪屋内。
可谁知帘子一落,二人立时便觉有腥秽气息,挟于风中,迎面扑来。车焜当了多年袁骠骑的近身侍从,还曾随军杀敌,对于此等血腥尸臭,当真是再熟悉不过,此时一闻,立时警备起来。
周桃萼心上一沉,急步走至床前,手上微颤,缓缓掀了纱帐。
她垂眸一望,便见檀小娘子仰面躺于榻上,往常娟秀灵巧的小脸儿,已变得黑黄不堪,眼角处亦有血泪残痕,斑斑点点,令人目不忍睹。再瞧那小娘子的肚子,已然高高鼓起,几欲将单薄衣衫撑破,周桃萼匆匆一扫,便知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想她离开归义之时,檀娘子不过是面容憔悴,小腹微隆,其余皆与常人无异,如今才不过四五日,却竟变成如此模样
再忆起她方才询问范琅,那人口口声声,说甚么“无恙无恙”,周桃萼心头一震,大悲不已,悔恨交加,不由含泪泣道
“檀仪是我不好,是我所托非人,误了你的性命”
她这人,向来性子比旁人疏冷,爱也谈不上多深,恨来恨去也只当是那么回事儿。可是此情此景,却是将千种愤懑,万般仇恨,深深扎入了她骨子里去
檀小娘子见她来了,那一双原本浑浊的眸子,立时迸发出了点点星光,亮得惊人。她弯起唇角,抬起小小的手儿,欲去与桃萼交握。
周桃萼眸中泪涌,连忙主动伸手,与她十指相扣。
姊妹二人,紧紧相依。檀仪笑得分外好看,轻柔安抚她道“桃萼,不要哭你没有错,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如何会有错儿苟延残喘,只为等你回来”
她言及此处,发喘咳了两下。桃萼一瞥,便见她那衣袖之上,立时多了点点殷红,宛若小梅零落,倏忽惊心。
檀仪分外虚弱,又卧于榻上,含笑说道“桃萼,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的待儿去后,要剖尸验病你要替儿看看,儿到底得的是何怪病,这肚子里头,到底生的是甚么祸害”
周桃萼勉强笑道“你莫要胡言,稍后我给你熬一副药,你就又活过来了。”
“不活了,不活了。”檀小娘子笑了,连连摆手,疲乏道,“儿也活够了。只盼着来生,来生当个男儿,娶你作娘子,济世行医,杏林春满”
周桃萼紧紧抿唇,欲去为她把脉,檀小娘子却是使尽气力,反手将她腕子按下,接着缓缓笑道“时也,命也。桃萼,这娘子病,全要靠你了。切记一定要剖尸验病,追根溯源。为了儿,也为了这红尘世间,所有的苦命女子请你,解剖我”
周桃萼喉咙发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前生她学医之时,上过不知多少节解剖课,可是两辈子加起来,她从不曾解剖过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更何况是自己视作亲姐妹般的闺中密友。
檀仪见她不应,蹙起眉来,颤声说道“桃萼解剖我,一定要解剖我。为了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你必须要答应。”
周桃萼忍泪含悲,眉眼凝重,终是点头应下。
她紧紧握着檀仪的手,低低说道“檀仪,你放心,我一定会剖尸验病,一定会将这女病查个水落石出只是你听好了,若有来生,倒也不必生为男儿。几百年后,又或几千年后,在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个朝代,有一个国度,女子亦可行医,亦可建功立业。我愿你,也愿我自己,身为女子,生在这样的理想国度。”
檀小娘子见她应下,不由笑了,缓缓问道“此言当真”
周桃萼含